断牙的战帮带着劫掠来的发光石头,如同得胜的狼群,迅速隐入黑水河上游茂密的针叶林深处。胜利的狂热尚未冷却,他们选择在一处相对干燥、靠近河湾的林间空地扎营。这里地势略高,视野相对开阔,背靠陡坡,易守难攻。篝火点燃,掠夺来的劣质麦酒在兽人粗陶碗中晃荡,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汗臭和一种粗糙的欢庆气息。断牙将那个装着石头的铅盒紧紧系在自己腰间的武装带上,独眼中闪烁着混合了贪婪与警惕的光芒。他派出了双倍的哨兵,在营地外围游弋,深知帝国绝不会善罢甘休。
然而,他们低估了另一种仇恨,一种来自更阴暗角落、更加执拗不屈的复仇欲望。
夜色如墨,浓云遮蔽了月光,只有篝火的光芒在林中投下摇曳不定的、扭曲的影子。河水在不远处哗哗流淌,掩盖了许多细微的声响。营地外围,一名年轻的兽人哨兵拄着长矛,打着哈欠,警惕性在深夜和疲惫的侵蚀下逐渐降低。他脚边的泥土有些湿润,是白天靠近河岸巡逻时沾上的。
就在这时,他脚下那片看似平坦的淤泥地,突然无声无息地陷了下去!一只覆盖着黏滑淤泥、指甲尖利如钩的绿色小手,猛地从泥浆中伸出,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踝!力量大得惊人!
哨兵还没来得及惊呼,另一只同样沾满泥浆的手捂住了他的口鼻,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烂水藻和动物粪便的恶臭瞬间涌入鼻腔!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猛地拖向泥潭深处!他奋力挣扎,但淤泥如同有生命的怪物,紧紧吸附着他,更多的绿色小手从泥里冒出来,抓向他的手臂、大腿、甚至试图去抠他的眼睛!窒息和恐惧让他很快失去了力气,只有几声沉闷的“呜呜”声被河水声吞没。片刻之后,泥潭表面只剩下几个气泡破裂的轻微声响,随即恢复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类似的袭击,几乎同时在营地其他几个方向的暗处上演。有的哨兵被从树上垂下的、浸过毒液的坚韧藤圈套住脖子吊起;有的被隐藏在落叶下的、削尖并涂满粪便的竹签刺穿了脚掌,随后被黑暗中扑出的身影用石块砸碎了头颅;还有的只是听到同伴方向传来一声短促的异响,赶去查看时,便消失在浓密的灌木丛后,再无音讯。
杀戮安静、迅速,且极具效率。这不是正面的冲锋,而是来自阴影和泥沼的绞杀。
营地中心,篝火旁的喧嚣掩盖了外围的死亡。直到一名负责换岗的老兵久等同伴不至,提着战斧谨慎地走出火光范围,才在河边发现了那处刚刚恢复平静的泥潭边缘,遗留的一只兽人靴子和挣扎的痕迹。
“敌袭!警戒!”老兵的咆哮如同惊雷,瞬间炸响了营地的宁静!
狂欢戛然而止。兽人们抓起武器,迅速围拢到篝火旁,形成防御圈,愤怒而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漆黑的树林和河面。
但敌人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从林子里冲出来。回答他们的,是从河面方向、如同飞蝗般袭来的密集吹箭!这些吹箭细如牛毛,淬着从沼泽毒草和腐烂生物体内提炼的神经毒素,在黑暗中几乎无法察觉!
“噗噗噗噗!”
箭矢大多钉在兽人的盾牌和厚皮甲上,但也有幸运(或不幸)的,穿透了皮甲的缝隙,或者射中了没有防护的面部和手臂。中箭者起初只觉得像被蚊虫叮咬,但很快,伤口处传来剧烈的灼痛和麻痹感,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呼吸变得困难,口吐白沫倒地。
“是那些绿皮矮子!哥布林!”断牙怒吼,独眼死死盯着黑暗的河面。他看到了,在波光粼粼的河水中,有无数个小脑袋在浮动,如同水鬼,时隐时现。它们利用河道作为通道,悄无声息地接近并发起了第一波偷袭。
“弓箭手!射河里的杂碎!”断牙下令。
兽人弓箭手向河面抛射箭矢,但河水削弱了箭势,而且那些哥布林水性极好,一有动静立刻潜入水底,难以命中。
紧接着,从营地侧翼的陡坡上,传来了滚石的声音!大大小小的石块被推下,虽然不足以造成致命伤害,却成功地制造了混乱,砸伤了几名兽人,并迫使防御圈出现松动。
混乱中,真正的攻击开始了。从营地四周每一个阴影角落——腐烂的树洞、茂密的灌木丛、甚至他们白天自己挖掘的临时排水沟里——如同潮水般涌出了数不清的哥布林!它们体型矮小,皮肤呈现暗绿色或泥褐色,与环境几乎融为一体,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疯狂的红色光芒。它们手持粗糙的石刀、骨匕、淬毒的吹箭筒,发出刺耳的、如同指甲刮擦骨头的尖啸,不顾一切地扑向兽人!
这些哥布林与之前矿坑里那些乌合之众截然不同。它们更有组织,更加疯狂,甚至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它们不追求一对一的厮杀,而是三五成群,利用灵活的身形,专门攻击兽人的下盘和视野死角。一个哥布林死死抱住兽人的腿,另一个趁机用毒匕首猛刺膝盖窝或脚踝;还有的哥布林直接跳上兽人的后背,用牙齿撕咬脖颈,用手指抠挖眼睛!
营地瞬间变成了血腥的泥潭混战。兽人强大的个体战力在这种贴身乱斗中受到了极大限制。他们怒吼着挥动武器,每一次劈砍都能将哥布林撕碎,但更多的哥布林踩着同伴的尸体涌上来,用数量淹没质量。毒药、陷阱、以及那种完全不顾自身伤亡的疯狂打法,让兽人付出了惨重代价。
断牙挥舞着巨斧,如同旋风,所过之处哥布林残肢断臂横飞。但他很快发现,这些哥布林的目标似乎非常明确——它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食人鱼,前仆后继地冲向他的方向,试图靠近他腰间那个皮囊!
“它们是为了石头!”断牙瞬间明白了。这些哥布林,是来夺回它们视为圣物的发光石头的!那个老萨满的死亡,巢穴的被毁,让剩余的哥布林陷入了彻底的疯狂。
战斗异常惨烈。兽人勇士们背靠背作战,用战斧和连枷清理着源源不断的绿色潮水。篝火被踩踏得火星四溅,映照出一张张扭曲狰狞的面孔和飞溅的血液。哥布林的尸体堆积起来,但它们的数量仿佛无穷无尽。
突然,一名特别强壮、脸上涂满白色泥浆的哥布林头目,突破了亲卫的防线,尖叫着扑向断牙,手中一把黑曜石打磨的短矛直刺他的小腹——正是皮囊所在的位置!
断牙怒吼一声,巨斧下劈,将那哥布林头目连人带矛劈成两半!但就在这瞬间的迟滞,另一名哥布林从侧面阴影中窜出,用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狠狠划向系着皮囊的武装带!
“刺啦!”坚韧的兽皮带被割开一道口子,皮囊险些脱落!
断牙惊出一身冷汗,反手一拳将那哥布林的头颅砸得粉碎。他一把抓住险些掉落的皮囊,重新死死系紧,心中的暴怒达到了顶点。他知道,不能再纠缠下去了。哥布林的疯狂超乎想象,继续耗下去,即使能杀光它们,自己的战帮也将元气大伤。
“突围!向黑石崖方向撤退!”断牙发出命令,巨斧开路,亲卫们紧随其后,组成一个锋矢阵型,不顾一切地向营地外冲杀。他们踩踏着哥布林的尸体,用蛮力撞开阻挡,硬生生在绿色的潮水中撕开了一条血路。
残存的兽人战士跟着首领,且战且退,最终消失在黑暗的森林中,留下身后一片狼藉的营地和无数的哥布林尸体。当然,还有更多哥布林如同鬼魅般重新隐入黑暗,舔舐伤口,等待着下一次复仇的机会。
篝火渐渐熄灭,只剩下零星的火星和弥漫的血腥味。哥布林们没有欢呼,它们默默地收集着同伴的尸体(有时也收集兽人的),拖入河中或埋入泥沼。它们的反击,用无数条性命,证明了即使是最弱小的生物,在守护(或夺回)它们视为最重要的东西时,所能爆发出的、令人胆寒的疯狂与韧性。而那块发光石头所承载的宿命与血腥,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