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穿过灰鼠镇破烂的围墙缺口,带来垃圾堆特有的腐败气味和远处隐约的喧嚣。凌弃拉着叶知秋,如同两道紧贴地面的影子,在断壁残垣间急速穿行。老烟枪的死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对方不仅狠辣,而且效率极高,这意味着任何与那块黑木牌有关的线索和人,都可能被迅速清除。他们必须立刻消失。
“这边!”凌弃低喝一声,带着叶知秋拐进一条堆满建筑废料的死路。尽头是一个半埋在地下的、废弃的地窖入口,木制的盖板已经腐烂了一半。这是他以前在灰鼠镇“踩点”时发现的几个隐秘藏身点之一。
他用力掀开腐朽的盖板,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息扑面而来。下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下去,快!”凌弃将叶知秋扶下地窖入口的土阶,自己则留在入口处,警惕地回望来路。黑暗中暂时没有追踪者的迹象,但那股如芒在背的危机感丝毫未减。
“凌弃哥,你呢?”叶知秋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我回去一趟。”凌弃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异常冷静,“老烟枪死了,但他的窝棚里还有我们需要的东西。食物、药品、或许……还有线索。我们不能两手空空地逃进荒野。”
“太危险了!”叶知秋惊呼,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胳膊,“那些人可能还在附近!”
“正因为危险,才必须去。”凌争掰开她的手,语气不容置疑,“没有补给,我们撑不过三天。等着,无论听到什么,我没回来之前,绝对不要出来,也不要出声。”
他将短棍递给叶知秋防身,自己则从靴筒里抽出了那把从死者身上夺来的劣质短刀。在这种狭窄环境下,短刀有时比短棍更灵活。
不等叶知秋再反对,凌弃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包含了决绝、叮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然后,他猛地将地窖盖板拉回大半,只留下一条不易察觉的缝隙通风,随即身影便融入了更深的黑暗中。
返回的路,比来时更加凶险。凌弃将自己的感官提升到极致,每一步都落在阴影里,耳朵捕捉着风中任何一丝不和谐的声响。他像一只回到猎场的幽灵,沿着记忆中最隐蔽、最复杂的路线,再次向那片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区域摸去。
越靠近老烟枪的窝棚,空气中的血腥味就越发浓重。周围死寂得可怕,连平日里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的老鼠似乎都销声匿迹了。这是一种不祥的宁静,往往意味着更大的危险潜伏。
凌弃没有直接靠近帐篷。他像壁虎一样贴着一堵残破的土墙,缓缓向上攀爬,找到一个可以俯瞰那片区域的制高点,屏息观察了将近十分钟。
帐篷依旧静静矗立在那里,门帘上的破口像一张嘲讽的嘴。周围没有任何活动的身影,也没有埋伏的迹象。杀手似乎得手后便迅速离开了,或许他们认为目的已经达到,或许他们也在躲避镇子里其他势力的耳目。
不能再等了。凌弃深吸一口气,如同狸猫般从墙头滑下,落地无声。他紧握着短刀,弓着身子,以最快的速度冲刺,闪身钻进了那顶散发着浓重血腥和死亡气息的破旧帐篷。
帐篷内的景象比之前惊鸿一瞥更加令人作呕。老烟枪的尸体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趴着,血液浸透了地面肮脏的毛毡,已经变成了粘稠的紫黑色。杂物被翻得一片狼藉,显然行凶者进行过彻底的搜查。
凌弃强迫自己忽略那具尸体和浓重的气味,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筛子,快速扫过整个帐篷。行凶者的目标是信息和可能存在的“信物”,他们对普通的财物未必感兴趣,尤其是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
他首先冲向老烟枪平时存放食物和少量药品的角落。果然,那个简陋的木架子被推倒了,但一些压在最下面的、用油纸包好的黑麦饼和肉干散落在地上,行凶者似乎没有仔细翻找。旁边一个陶罐被打碎,里面一些治疗常见腹泻和风寒的草药丸子滚得到处都是。
凌弃心中一动,迅速蹲下身,不顾地上的血污,将完好的麦饼、肉干以及那些看起来没有受污染的草药丸子快速收拢,塞进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空布袋里。动作迅捷而精准。
接着,他来到老烟枪堆放杂物的核心区域。这里被翻得最乱。凌弃的目光掠过那些生锈的武器、破烂的盔甲碎片,最终停留在帐篷角落那个不起眼的、用几块破布盖着的小木箱上。那是老烟枪存放钱币和最重要小件物品的地方。
木箱的锁已经被暴力撬开,箱盖歪在一边。凌弃的心沉了一下,但还是快步上前查看。箱子里面空空如也,原本可能存放的少量银钱显然被搜刮一空。
但他没有放弃。他记得老烟枪有个习惯,喜欢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设置夹层。他用力将整个木箱拖出来,手指仔细地摸索着箱子的内壁和底部。果然,在箱底一块看似固定的木板边缘,他摸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他用短刀的刀尖小心翼翼地插入缝隙,轻轻一撬。一块薄薄的木板被撬开,露出了下面一个浅窄的夹层。夹层里没有金银,只有几枚不同样式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铜扣或徽章,以及——一小卷用细皮绳捆好的、略显发黄的皮纸。
凌弃来不及细看,将皮纸和那几枚可能是信物的铜扣一起抓起,塞进怀里。然后,他继续搜索。在一个被踢翻的、原本用来当凳子的空木桶底下,他发现了一把用油布包好的、保养得相当不错的匕首,比他自己手里这把好得多。在堆放的破烂皮甲下面,他找到了半罐火绒和几块打火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凌弃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但他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他像一台高效的机器,在死亡的边缘,搜刮着一切可能用于生存的资源:一小块盐巴、几张相对完整的兽皮(可以御寒或交易)、甚至从老烟枪尸体上剥下那件还算厚实的旧外套……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老烟枪那只至死还紧紧攥着烟杆的手上。那根长长的烟杆……凌弃犹豫了一瞬,还是蹲下身,费力地掰开老烟枪已经僵硬的手指,取下了烟杆。他记得老烟枪偶尔会从烟杆尾部的铜嘴里倒出一点点特别的烟丝,说是能提神醒脑,关键时刻能救命。他不知道是真是假,但任何一点可能增加生存几率的东西,他都不能放过。
搜刮完毕。凌弃将所有的战利品——食物、药品、匕首、火种、兽皮、旧外套、以及那卷皮纸和零星小物件——打包成一个不小的包袱,背在肩上。分量不轻,但这些都是活下去的希望。
他最后看了一眼老烟枪的尸体,这个精明一世、在灰鼠镇挣扎求存了不知多少年的老黑市商人,最终以这种凄惨的方式落幕。凌弃心中没有多少悲伤,只有一种物伤其类的冰冷寒意。这就是这片土地的规则。
他不再停留,闪身出了帐篷,如同来时一样,迅速消失在错综复杂的阴影小巷中,向着叶知秋藏身的地窖方向潜行而去。
背后的血腥窝棚,很快就会被灰鼠镇的其他“居民”发现,然后被洗劫一空,最终连同老烟枪的尸体一起,被遗忘在这片罪恶之地的某个角落。
而凌弃和叶知秋,带着用性命换来的微薄补给和未解的谜团,即将踏上更加莫测的逃亡之路。怀里的那卷皮纸,或许藏着关键,但也可能引来更大的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