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将叶知秋独自一人的身影拉长,扭曲地投在石壁上。凌弃离去时带起的微风早已平息,石门紧闭,却隔绝不了那种山雨欲来的窒息感。远处帝国军营方向的战鼓声变得密集而急促,如同巨兽加速的心跳,而侧后方丘陵地带传来的、属于“血矛”运粮队的沉闷声响,则像一条毒蛇在草丛中潜行的沙沙声,令人毛骨悚然。
叶知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迅速将凌弃带回的帝国药品和干粮分类藏好,又将之前储备的所有物资重新检查了一遍,确保一旦需要撤离,能在最短时间内打包带走。她将凌弃留下的淬毒飞镖和手弩放在最顺手的位置,药锄紧紧握在手中,耳朵却始终竖着,捕捉着石壁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担忧和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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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凌弃已如同真正的幽灵,融入了丘陵地带的阴影之中。
暮色深沉,月光被浓重的硝烟和乌云遮蔽,只有零星的火光在远处闪烁。这为他的潜行提供了绝佳的掩护。他凭借对地形的熟悉,选择了一条高于那条丘陵小路、遍布岩石和灌木的路线,身形低伏,移动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有那双在黑暗中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死死锁定着下方山谷中那支缓慢行进的队伍。
正如他所料,这是一支规模不小的运粮队。大约三十多头体型硕大、披着粗糙皮甲、鼻孔喷着白气的沼泽蜥蜴兽,拖着超过二十辆用粗木和兽皮制成的、堆得如同小山般的板车。车轮碾过碎石路,发出嘎吱嘎吱的沉重声响。护送队伍的“血矛”兽人战士约有五十人,他们不像前线厮杀的同类那样狂热呐喊,而是沉默地行进,眼神警惕地扫视着两侧的山坡,显得训练有素。
凌弃注意到几个关键细节:护卫队形松散,但前后呼应,有几个看似小头目的兽人不断低声呵斥,催促队伍加快速度;板车上覆盖着厚厚的防水油布,但从缝隙中露出的麻袋轮廓和散落的谷物碎屑来看,确实是粮食无疑;更重要的是,队伍中并没有看到那种装载炼金火油的特殊容器或弩炮,这说明这支队伍纯粹是补给性质,战斗力相对单一。
他像一块冰冷的岩石,潜伏在高处的乱石后,心中飞速盘算。硬抢是自杀,五十名精锐兽人战士足以碾碎任何小股袭击。他的目标不是摧毁,而是窥探和拖延。
机会出现在队伍行进到一处相对狭窄的谷地时。这里一侧是陡峭的岩壁,另一侧是长满灌木的斜坡,道路变得崎岖,车队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凌弃目光锁定队伍末尾一辆因负载过重、车轮不时陷入泥泞的板车。护卫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队伍前方和两侧高地。
就是现在!
他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悄无声息地从岩石后滑下,借助灌木的掩护,迅速接近谷底。他没有选择攻击兽人,而是目标明确地冲向那辆落后的板车。在靠近车尾的瞬间,他手腕一抖,淬毒匕首寒光一闪,精准地割断了捆扎油布的数根粗皮绳!同时,另一只手将一小包用树叶包裹、散发着刺鼻腥臭的沼泽腐尸泥,猛地甩到了拉车的蜥蜴兽鼻子前!
那蜥蜴兽受惊,发出一声沉闷的嘶鸣,猛地向前窜去,本就松动的油布被扯开一个大口子,几个沉重的麻袋顿时从车上滚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谷物从破裂的麻袋中洒出。
“怎么回事?!”
“后面!有情况!”
队伍后方的兽人护卫立刻被惊动,几声怒吼传来,几个身影提着武器向后冲来。
凌弃一击得手,毫不恋战,身体如同狸猫般向后一缩,瞬间没入斜坡茂密的灌木丛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动作快如闪电,从出手到消失,不过两三息时间。
“妈的!是野兽惊了车!快把东西装回去!”赶来的兽人只看到散落的麻袋和受惊的蜥蜴兽,并未发现袭击者的踪迹,骂骂咧咧地开始收拾残局。这小小的混乱虽然很快被平息,却成功地让整个队伍停滞了更长时间,加剧了兽人士兵的烦躁和警惕。
凌弃并未远离。他换了一个更高的观测点,冷冷地注视着下方的混乱。他看清了粮车的数量,大致估算出粮食的重量,记住了护卫队伍的配置和几个头目的特征。更重要的是,他确认了这支队伍急于赶路的焦躁状态。他们害怕延误,害怕被帝国发现。
足够了。这些信息,加上运粮队必经之路的精确地形,已经足够构成一份致命的情报。
他不再停留,转身如同鬼魅般向山洞方向潜回。必须赶在帝国大规模反击开始前,将这枚“毒饵”送到帝国军官手中。时间,此刻比黄金更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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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凌弃带着一身夜露和寒意悄无声息地滑回山洞时,叶知秋几乎要虚脱的心才稍稍落下。她急切地迎上去。
“怎么样?”
“摸清了。”凌弃言简意赅,一边快速脱下潮湿的外衣,一边用炭笔在皮子上飞快地勾勒出运粮队的路线、兵力、车辆数目和可能抵达黑石崖后方的时间点。“五十人护卫,三十头驮兽,二十多车粮食,走鹰嘴涧那条老路,最晚明天正午前会进入‘断牙’的接应范围。我制造了点小麻烦,他们现在疑神疑鬼,速度会慢一点。”
他的话语冷静,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杀伐之气。叶知秋看着皮子上清晰的标记,仿佛能看到那支运粮队在黑暗中艰难行进的画面。
“你……你要现在去找帝国人?”叶知秋的声音带着颤抖。
“必须去。”凌弃眼神锐利,“这是最好的时机。帝国反击在即,急需突破口。这份情报,能让他们打掉‘血矛’的粮草,甚至可能扭转侧翼战局。我们要趁热打铁,索要我们需要的一切!”
他迅速将那份手绘的情报图卷好,塞入怀中。再次检查了武器和随身物品。
“这次,我一个人去。你守好这里,按计划准备。如果我天亮前没回来……”他顿了顿,看向叶知秋,目光深沉,“……你就自己进沼泽。活下去。”
没有再多的话语,凌弃再次推开石门,身影融入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这一次,他不再是潜行的猎手,而是要去与虎谋皮的说客,用一条毒蛇的七寸,去交换渺茫的生机。
山洞内,叶知秋紧紧攥着药锄,望着门外无边的黑暗,只觉得那战鼓声,每一下都敲击在自己的灵魂上。天,快亮了。而决定命运的时刻,也随之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