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寒意最是刺骨。凌弃与叶知秋离开南山镇,如同水滴汇入墨色荒野,没有惊动任何人。镇墙的阴影在他们身后迅速缩小,最终被弥漫的晨雾与连绵的丘陵吞噬。两人没有选择常规商路,而是依照脑海中那份由“保管者”提供、经过凌弃研判修正的路线图,沿着人迹罕至的干涸河床与山脊背阴处,向北疾行。
脚下的积雪被冻得坚硬,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凌弃在前开路,御侮十三式锤炼出的敏锐感知扩展到极致,耳听八方,眼观六路,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叶知秋紧随其后,她虽不擅武力,但常年采药行医,脚力与耐力亦非常人可比,更重要的是那份在绝境中磨砺出的沉静与坚韧。
日头渐升,驱散了些许寒意,却也将他们的行迹暴露在苍白的天光下。四周是望不到边的荒原,枯黄的草梗在冰雪中支棱着,远处是连绵起伏、覆盖着皑皑白雪的黑石山脉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空气中弥漫着冰雪与泥土的气息,偶尔夹杂着远处狼群隐约的嚎叫,更添几分苍凉与危险。
途中,他们遇到了一支小型商队的残骸——几辆倾覆的马车骨架散落在雪地中,货物被洗劫一空,周围散落着早已冻僵的尸骸和破碎的兵器,血迹早已发黑凝固,引来几只秃鹫在空中盘旋。看痕迹,这场劫掠发生在一两天前,袭击者手段狠辣,寸草不留。
“是马匪?还是……兽人巡逻队?”叶知秋压低声音,脸色发白。
凌弃蹲下身,仔细检查车辙和脚印,又看了看尸体上的伤口。“刀斧伤为主,夹杂少量箭伤,不是兽人惯用的重武器。像是黑吃黑,或者……专门针对商队的伏击。”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绕过去,加快速度。这里不能久留。”
他们避开残骸,加快脚步。凌弃的心情更加沉重。边境地带的混乱远超想象,不仅有兽人威胁,还有人类内部的倾轧与劫掠。这趟北行,注定步步惊心。
中午时分,他们在背风的山坳里短暂休息,啃了几口冻硬的干粮,喝了点冷水。凌弃摊开地图,再次确认方位。
“按照这个速度,天黑前应该能抵达‘保管者’提到的第一个联络点——‘风蚀岩’。”凌弃指着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标记,“那里应该有人接应,提供进入部落领地后的具体身份和路线。”
叶知秋点点头,默默整理着药囊。她注意到凌弃偶尔会按压左侧肋下,那是旧伤的位置。“伤口不舒服?”
“无妨,旧伤有点紧,活动开了就好。”凌弃收起地图,站起身,“走吧,时间不等人。”
下午的行程更加艰难。风雪毫无征兆地再次降临,鹅毛般的雪片被狂风卷着,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能见度急剧下降,四周白茫茫一片,难以分辨方向。凌弃全靠过人的方向感和地图上的地形参照物艰难辨识路径。有几次,他们险些滑入被积雪掩盖的沟壑。
风雪中,一阵异样的窸窣声传入凌弃耳中。他猛地停下脚步,将叶知秋拉到自己身后,寒铁短棍悄然滑入手中,目光如鹰隼般扫向前方雪幕。
几道模糊的黑影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呈扇形向他们包抄过来。大约有七八人,穿着臃肿的皮袄,戴着遮脸的皮帽,手中拿着弯刀和猎叉,眼神凶狠,显然是常年在这片土地上刀头舔血的亡命之徒。
“把货物和值钱的东西留下,女人也留下,可以饶你一条命!”为首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粗声吼道,口音带着浓重的边境土语味。
凌弃眼神冰冷,将叶知秋牢牢护在身后。这些人是真正的边境悍匪,比镇里的溃兵凶残十倍。他缓缓抬起短棍,摆出御侮十三式的起手式,一股凝练的杀气弥漫开来。
“找死!”刀疤脸悍匪见凌弃不答话,反而摆出架势,怒喝一声,挥刀便扑了上来,其他匪徒也一拥而上。
凌弃动了!他身形如鬼魅般侧滑,避开劈来的弯刀,手中短棍化作一道黑色闪电,带着恶风,精准无比地扫向刀疤脸持刀的手腕!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弯刀脱手飞出。凌弃动作不停,棍影翻飞,或点、或扫、或砸,每一击都迅若闪电,狠辣精准,专打关节、手腕、膝弯等脆弱处。破军九击的刚猛融入御侮十三式的灵巧,在风雪中绽放出致命的效率。
惨叫声接连响起,冲在最前面的三个悍匪瞬间倒地,不是手腕骨折就是膝盖碎裂,抱着伤处惨嚎不止。剩下的匪徒被凌弃这雷霆般的手段吓住了,攻势一滞。
凌弃岂会给他们喘息之机?他合身撞入人群,短棍如同毒蛇出洞,又将两人打翻在地。剩下的两个匪徒见势不妙,发一声喊,转身就想逃入风雪中。
凌弃眼神一厉,足尖猛地蹬地,身形暴起,瞬间追上跑得稍慢的那个匪徒,手中短棍带着全身的力量,狠狠砸向其后膝窝!
“砰!”一声闷响,伴随着更凄惨的嚎叫,那匪徒的膝盖以诡异的角度反向弯折,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扑倒在雪地中,再也爬不起来。另一个匪徒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消失在风雪中。
凌弃看都没看地上哀嚎的匪徒一眼,回到叶知秋身边,气息微乱。“没事吧?”
叶知秋摇摇头,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还算镇定。她快速检查了一下凌弃,确认他没有受伤。“我们得快走,刚才跑了一个,可能会引来更多人。”
凌弃点头,两人迅速收拾了一下,继续赶路,将哀嚎的匪徒和满地狼藉抛在身后风雪中。这一场短暂的遭遇战,虽然解决了麻烦,却也消耗了体力,更提醒他们这片土地的残酷。
直到天色完全黑透,风雪渐歇,他们才终于抵达地图上标记的“风蚀岩”。那是一片被风沙侵蚀得千疮百孔的巨大岩群,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匍匐的怪兽。
按照约定,凌弃在一块形似卧牛的巨大岩石下,找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缝隙。缝隙里,放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是两套粗糙但足以以假乱真的边境药材商人的身份文牒,几封写给“断牙”部落某个小头目的、措辞谦卑的引荐信,以及一张更加详细的、标注了部落内部几个哨卡和可能接洽地点的简易地图。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保管者”没有露面,只留下了必需品。这种神出鬼没的方式,既提供了帮助,也保持着距离和神秘感,更是一种无形的威慑。
凌弃收起东西,找了一处背风且相对干燥的岩洞过夜。他在洞口布置了几个简易的预警机关,然后和叶知秋挤在洞里,分享着所剩不多的干粮和冷水。
洞外,北风呼啸,卷起雪沫打在岩石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远处,似乎又传来了狼群的嚎叫,悠长而苍凉。
“明天,就要进入‘断牙’部落的势力范围了。”凌弃望着洞外漆黑的夜空,声音低沉。
叶知秋靠在他身边,能感受到他身体传来的温热和力量。“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将身上单薄的毯子裹紧了些,“我们会小心的。”
黑暗中,两人不再说话,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这片充满未知与危险的北境荒原上,微弱却坚定地回响着。漫长的北行,才刚刚开始,而真正的考验,还在前方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