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寒关内,一处相对完好的偏殿已被临时清理出来,作为夜无星和欧阳墨殇的疗伤之所。
殿外有夜无星亲随的修士严密守卫,隔绝了一切窥探。
殿内,欧阳墨殇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之上,双目紧闭。
夜无星则坐在他对面,双手虚按在其后心,精纯的青色灵力如同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注入欧阳墨殇体内,小心翼翼地滋养修复着那些断裂的经脉和骨骼。
然而,不过半个时辰,夜无星的眉头便微微蹙起,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
他清晰地感觉到,少主体内那原本触目惊心的伤势,正在以一种远超常理的速度愈合着!
断裂的骨骼处传来细微的麻痒感,那是新骨在飞速生长的征兆;受损的经脉也在那温和却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古老气息的力量滋养下,迅速恢复着弹性与光泽。
甚至少主那原本因失血和灵力耗尽而苍白的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一丝红润。
这种恢复速度,绝非寻常丹药或是他的木系灵力能够达到的!
即便是以生命力顽强着称的某些高阶灵兽,也绝无可能如此迅捷。这更像是……某种本源层次的力量在起作用。
夜无星的心猛地一跳,他想起了少主之前硬撼乌木剌时,那柄黑刀上散发出的、令他都感到心悸的终结之意,以及少主能以天罡境修为支撑如此之久的表现。
少主身上,定然有着惊天的大秘密!
他抬起眼,看着欧阳墨殇平静的侧脸,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但最终,所有的好奇与探究都化为了一片坚定无比的守护之意。
无论少主身负何种秘密,他夜无星要做的,唯有守护!这个秘密,将随着他的忠诚,一同埋藏于心底,直至永恒,绝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他甚至悄然加强了对殿外的神识封锁,确保万无一失。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欧阳墨殇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了双眼。
眸中神光虽然还未完全恢复往日的深邃,但已不再涣散,显然伤势已然稳定,并正在飞速好转。
“感觉如何,少主?”夜无星收回手掌,关切地问道,语气如常,仿佛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
“好多了,辛苦你了,无星。”欧阳墨殇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酸疼但已无大碍的手臂。
感受着体内那在混沌之气(他心中明了,是《太虚凝元诀》引动并炼化的混沌之气在起作用)滋养下蓬勃的生机,心中一定。
他自然察觉到了夜无星方才那一瞬间的惊异与随之而来的绝对平静,但他并未点破,这是两人之间无需言说的默契。
“属下分内之事。”夜无星摇了摇头,随即眉头微皱,将话题引向了别处,“少主,今日之事,着实凶险。若非最后那位前辈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思索之色,“只是……这位前辈来得突兀,去得也神秘,其目的,实在令人费解。”
他沉吟着,开始梳理自己的推测:“观其手段,挥手间布下笼罩战场的玄奥大阵,轻易禁锢五大玄丹,破去五行轮转……此等修为,已然超出了玄丹境的范畴,甚至化虚境也未必能如此举重若轻。”
他语气变得极其凝重,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猜测,“恐怕……其境界,足以比肩当今第一人,十二玉悬山掌教,南宫幕海!”
问道境!这三个字如同重锤,敲在夜无星自己的心上。
那是传说中可以短暂召唤灵兽本体作战,触摸到天地法则的至高境界!整个大荒九域,明面上达到此境的,屈指可数!
欧阳墨殇听着,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比肩南宫幕海?
琳琅她们自远古追随而来,跨越无尽时光,她们的实力底蕴,又岂是当世所谓第一人能够轻易衡量的?她们所求,从来不是这些虚名。
夜无星继续分析:“如此大能,绝不会无故现身于这北境边关。其目的……第一种可能,或许是与蛮族有旧怨,借此机会出手惩戒?”
欧阳墨殇心中摇头:琳琅久居《山海录》,与外界隔绝,哪来的旧怨。她所求,无非是守护在我身边,等我真正敞开心扉,接纳她们所有。
“第二种可能,”夜无星目光微凝,“是与我洛国,或者说与镇国公府有旧?看在国公爷或是少主您的面子上出手相助?”
他说完自己又微微摇头,“但若是如此,为何不表明身份?而且,属下并未听闻国公爷结识过如此形象的女性大能。”
他实在无法将那位空灵若仙、实力通天的女子与朝堂之上的镇国公联系起来。
欧阳墨殇端起旁边亲随准备好的温水喝了一口,掩饰住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与父亲有旧?这推测倒是越来越偏离真相了。琳琅她们等待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人。
“第三种可能,”夜无星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敬畏,“或许这位前辈,是为人族大局考量?见蛮族五行玄丹齐聚,欲以大势压人,破坏边境平衡,故而出手干预,维持现状?亦或者,只是恰逢其会,随手为之,游戏风尘?”
欧阳墨殇放下水杯,不置可否。这些推测都建立在世俗的因果逻辑上,却不知晓,对于玉琳琅她们而言,唯一的“因果”和“大局”,便是他欧阳墨殇本身。
她们的归来,她们的守护,跨越了千年,只为一人。
“无星所言有理。”欧阳墨殇顺着他的话说道,语气平淡,“此等前辈高人,行事往往高深莫测,非我等所能揣度。今日之恩,暂且记下。眼下,我们需尽快恢复实力,北境……恐怕不会就此平静。”
他心中明了,琳琅出手,并非为了什么恩情或大局,仅仅是因为“他”身处险境。这份沉甸甸的情谊,他需以真心接纳来回报,而非简单的记恩。
“少主明见。”夜无星颔首,不再纠结于那位“前辈”的目的,开始闭目调息,修复自己玄丹的震荡与损耗。
只是他心中对欧阳墨殇那惊人的恢复力,以及可能与问道境大能存在的某种未知联系,已然有了更深的认知与坚定的守护决心。
……
与此同时,北境荒原深处,一座临时开辟出的、简陋却布满禁制的冰窟之中。
蛮族五大玄丹强者围坐一圈,个个脸色苍白,气息萎靡,与之前在战场上强撑出来的模样判若两人。
五行轮转大阵被强行破开,带来的反噬远超外人想象,几乎动摇了他们的修行根基。
锋矢原本锐利如鹰隼的眼神,此刻也黯淡了不少,他沉声道:“没想到洛国竟还隐藏着如此可怕的人物!那女子……其修为深不可测,手段更是闻所未闻!恐怕已臻化虚,甚至……更高!”
他没敢直接说出“问道”二字,但那沉重的语气已然说明了一切。
青木婆婆拄着枯木杖,咳嗽了两声,沙哑道:“咳咳……那阵法蕴含的生机与净化之力,对我等灵力克制极大,那空间禁锢更是玄奥。此人,绝非洛国皇室所能驱使,恐怕是来自中州甚至更神秘之地的存在。”
澜沧海胖脸上再无半分笑意,只有余悸与阴沉:“她若真想留下我们,恐怕我们五人,至少得折损两三位在此。她最后放任我们离开,是警告,还是……另有顾忌?”
炎烬暴躁地一拳砸在冰壁上,留下一个焦黑的拳印,低吼道:“憋屈!太憋屈了!老子从来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
乌木剌坐在那里,脸色最为难看,他不仅阵法反噬受伤,之前被夜无星封印也损耗了大量元气。
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闪烁着屈辱和疯狂的火焰,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冰窟外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闪入,单膝跪地,急促禀报道:“禀诸位大王!后方探马来报,北寒关城门大开,洛国五皇子洛尘与大皇子洛宁,率领近万兵马,正朝着我们撤退的方向追来了!”
“什么?!”
“他们敢追来?!”
锋矢、青木婆婆等人又惊又怒。他们虽然受伤不轻,但没想到洛国之人竟如此大胆,敢出关追击!
“好好好!好的很!” 乌木剌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疯狂之色几乎要溢出来,他怒极反笑,“本王正愁一肚子火没处发!他们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真当我蛮族是泥捏的不成?!”
炎烬立刻吼道:“那还等什么?调头!杀回去!灭了这群不知死活的洛国猪猡!”
“不可!” 锋矢立刻出声阻止,他脸色凝重,“炎烬,冷静!我等伤势未愈,强行催动灵力与人交手,恐伤及根基!那洛尘虽鲁莽,但洛宁并非无脑之辈,他们既然敢追,未必没有防备。”
“更何况……那位神秘女子是否真的远离,尚未可知!若她只是暂离,我等此刻回头,岂不是自投罗网?”
青木婆婆也缓缓点头:“锋矢所言极是。此刻回头,风险太大。我等伤势,急需静养。”
“难道就任由他们跟在后面耀武扬威,肆意追杀我族儿郎吗?!” 乌木剌低吼道,满脸的不甘。
冰窟内陷入短暂的沉默。硬拼不行,撤退又心有不甘,而且放任洛国军队深入北境,也会助长其气焰,后续谈判或行动将更加被动。
突然,乌木剌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阴狠毒辣的光芒,一个疯狂的计策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他们不是想追吗?不是想扩大战果吗?好啊……本王就送他们一份‘大礼’!”
他环视其余四人,阴恻恻地说道:“我们此刻无力正面迎战,但……我们可以‘引’他们去一个地方。”
“何处?” 澜沧海眯着眼睛问道。
乌木剌一字一顿地说道:“葬雪谷!”
听到这三个字,连同最为暴躁的炎烬在内,其余四名玄丹强者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葬雪谷,那是北境有名的绝地之一!谷内终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蚀灵风雪”,不仅能冻结血肉,更能侵蚀修炼者的灵力和神魂!
而且谷中地形复杂,遍布着无数深不见底的冰缝和天然形成的迷阵,一旦陷入,玄丹境以下几乎难以生还!
更可怕的是,传闻谷底栖息着一些适应了蚀灵风雪的古老冰系凶兽,极其难缠。
那里,是连他们这些北境霸主都不愿轻易深入的死亡禁区!
乌木剌继续说着他的毒计:“我们分出小股精锐,伪装成溃兵,且战且退,一路丢弃辎重盔甲,做出惊慌失措、毫无战心的模样。将洛国这支追击军队,一步步引入葬雪谷深处!”
他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一旦他们深入谷中,被蚀灵风雪和复杂地形困住,根本无需我们动手,那里的天然环境和凶兽,就足以将他们彻底埋葬!”
“届时,洛国一下子损失两位皇子和近万精锐,必定元气大伤,朝野震动!我看他洛天胤还如何稳坐龙庭!”
“而我们,只需在谷外守株待兔,收拾残局即可!此计,不仅能报今日之仇,更能重创洛国,可谓一箭双雕!”
冰窟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这个计策,无疑极其狠毒,利用了洛尘的鲁莽和洛宁的侥幸心理,更是将天时地利运用到了极致。
锋矢沉吟片刻,眼中寒光一闪:“此计……可行!葬雪谷乃绝地,他们一旦进入,绝无生还可能。就算那位神秘女子事后得知,也无法怪罪到我们头上,是他们自己追入绝境,与我等无关!”
青木婆婆缓缓点头,沙哑道:“借刀杀人,不费我一兵一卒,还可重创强敌……乌木剌,此计甚毒,但也甚妙。”
澜沧海和炎烬对视一眼,也纷纷点头,脸上露出了残忍的期待之色。
“好!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 乌木剌猛地站起身,尽管牵动了伤势,疼得他嘴角一抽,但眼中的疯狂与快意却丝毫不减。
“立刻安排下去!挑选机灵且熟悉葬雪谷外围地形的儿郎,执行诱敌任务!其余大军,加速撤退,绕开葬雪谷,在谷外五十里处的‘黑风坳’集结埋伏,等待‘好消息’!”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洛尘、洛宁以及那近万洛国精锐在葬雪谷中绝望哀嚎、被风雪和凶兽吞噬的景象,心中的憋屈和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化作了冰冷的杀意。
“洛国的小崽子们,既然你们自己找死,那就别怪本王心狠手辣!这葬雪谷,就是你们的埋骨之地!”
毒计已定,阴影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朝着那支浩浩荡荡的追击队伍,悄然笼罩而去。
而此刻的洛尘与洛宁,还沉浸在追击“溃兵”、扩大战功的美梦之中,对前方等待他们的致命陷阱,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