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之英知道兹事体大,踌躇了半晌,把心一横,道:“不错,朝廷每年交于金人的岁币还少了么?这些钱若肯用于北伐,早便将金人赶回关外了!何况宝物有一半本就是乞颜人所有,交给他们也算无可厚非。娉妹,便这么办!”
虞可娉点了点头,朝洞口喊道:“冯师兄,请你也下来说话。”冯春听到呼叫,不假思索跳了进来,见到这金碧辉煌的场景,也吓了一跳。虞可娉将念头说了,要他传译给铁木真听,冯春并无异议,将此事一字一句译了,铁木真大惊失色,慌忙道:“这是你们先人留下的宝藏,我铁木真何德何能,敢受如此大礼?”
虞可娉道:“铁木真首领,便实话跟你说了,这里的东西,有一半是俺巴孩汗临终前托付给那位汉人前辈的,本就是贵部的私有。何况我们将它馈赠于你,也并非全无所求,须当要你立一个誓言,不得将其滥用!”
铁木真听了传译,见她说的如此郑重,点了点头,问道:“要我立什么誓?”
虞可娉道:“你可用这里的宝物征服大漠,积蓄力量,进而征讨女真,报贵部俺巴孩汗的惨死之仇,也雪我汉人徽钦二帝被俘之辱!此外你们蒙古人要和汉人世代交好,不得侵犯大宋一毫一厘,如能做到,便将这宝藏赠予贵部,你可答允么?”
铁木真单膝跪地,从背袋掏出一支羽箭来,双手攥住高举过顶,正声道:“长生天在上,我铁木真今日立下重誓,必会用这里的财富扩充军备,早日挥师南下,诛灭金国,杀女真人个片甲不留!在我铁木真有生之年,绝不侵犯大宋半分,我的后世子孙敢不听话,叫我尸骨无踪无影,永无后人祭奠。若违此誓,有如此箭!”两腕一叫力,将羽箭一折为二。
他这番誓词在蒙古人中所言极重,娄虞见他说的诚心正意,都点了点头。当下四人商议已定,上去后并不将此事声张,娄之英把情由向孙妙珍悄悄说了,两人合力推过一座大石,将洞口封住,那巨石重逾千斤,非七八人不能撼动,铁木真留下两名随从把守,言明日后要在此处搭建陵寓,等回营便使人过来替班。众人又向几座墓茔拜了几拜,穿过巨岩拱门,顺着原路往山下走去。
待过了断竹坪,来到栈道之前,忽见对面影影绰绰站着三人,此时天已全黑,众人看不清这三人相貌,刚想问话,就听那头传来一个女声道:“大姊、娄大哥,你们回来啦。”
孙妙珍身躯一震,借着月光仔细观瞧,见对面三人是二男一女,那说话的女子正是自己的亲妹妹孙妙玫,而她身旁的两个男子一个身材高大,一个魁梧健硕,却不是黄逐流师徒是谁?于是高声应道:“妹子,我们来啦,你身旁那位长者,可是气圣黄逐流黄前辈么?”
黄逐流哈哈笑道:“贤侄女,十数年不见,你竟还认得老夫。怎地不过来说话?”
孙妙珍见他们站在栈道出口,那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处,任谁只要走入栈道,莫说他师徒武功盖世,便是一个寻常的三流拳师,也可令其进退维谷、生死难料,当即不动声色,回道:“黄前辈,崖口风大,舍妹体弱经不得吹,不如咱们一同下山再来相叙?”
黄逐流道:“令妹也是习武之人,又岂会怕风?贤侄女,你必以为令妹在我手中,来去不得自由,你投鼠忌器,才这般小心跟我说话。好叫你得知,令妹跟老夫这些时日,从未受过半点委屈,她要走要留,也从没有人阻滞,眼下你们姊妹重逢,且让她自己跟你说罢。”向着孙妙玫眼皮一翻,孙妙玫并未多想,一路穿过栈道,来到了断竹坪前。
娄之英和孙妙珍齐齐凑上前去,见她果真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孙妙珍看黄逐流师徒仍守在道口岿然不动,高声道:“黄前辈,多谢您对舍妹连日来的照料,他日我禀明家严,定会登门再谢。如今您老人家还有甚么指教?”
黄逐流道:“私情叙完,还有公事要讲。你身后站着的便是乞颜部首领罢?你们帮着乞颜人,前日攻打蔑儿乞部本营,那营主脱黑脱阿和我有金兰之谊,是我保着他东逃西窜,才勉力留得性命,现今他投靠了乃蛮部,只能寄人篱下苟延残喘,恐再无翻身之日,这笔帐却又怎么算?”
孙妙珍暗暗叫苦,若是在乞颜本营,黄逐流师徒本事再大,想要伤及铁木真也非易事,现下荒山野岭,自己不过寥寥数人,要保住铁木真可就难了,于是道:“黄前辈,这是他蒙古人内里的恩怨,你来我往早已拼杀了多年,我们作为外族人,又何必参与其中?若蔑儿乞人不服气,再向乃蛮部借兵打回来也便是了,您老人家出手干预,似乎不大妥当,还望前辈三思。”
黄逐流嘿嘿冷笑,道:“老夫是何等人,又岂能欺负不会武功的莽夫?贤侄女伶牙俐齿,嘴上功夫确是不错,但不知拳脚上的功夫,是不是如令妹讲的那般出神入化?”
孙妙珍微微诧异,不知他此语何意,孙妙玫低声道:“这位黄前辈傲气的很,他听闻大姊和娄大哥是年轻一辈的翘楚,便执意要让自己徒儿来比较一番,其实对于要不要报蔑儿乞人的仇,却并不十分在意。咱们若赢了他,那便能大事化小,不会被他为难。”
孙妙珍也略知黄逐流的禀性,此人爱武成痴,年轻时又曾遭遇不幸,一家数口含冤屈死,仅剩自己一根独苗,是以极欲将本门功夫发扬光大,今日既然相遇,只怕躲不开这一场硬仗,索性道:“晚辈只不过学了一点儿家传武艺,‘出神入化’这四个字,却何敢克当?舍妹口无遮拦,前辈可莫当真。”
黄逐流摇头道:“我早听闻南边有位白石菩萨,最喜锄强扶弱,这些年出尽了风头,江湖上都说,此人武功登峰造极,已不在武林三圣之下,老实讲这话老夫是不信的,今日便想来考较考较,只不过我与令尊平辈相交,不合出手,这样罢!我这徒儿苦练了二十年,已跟老夫不相上下,他来替我出战,也不算轻辱了你,不如你二人在此就地切磋,且来看看气圣之徒和武圣之女,究竟孰高孰低!”
阿兀不待师父发话,飞身跃过栈道,来到了断竹坪前,孙妙玫道:“兀将军,你们既是切磋,那便请点到为止,可不要搏命伤人伤己。”
孙妙珍微微皱眉,暗想大敌当前,妹子怎地说话如此天真,听口气似乎还在为对方担心,实不知她到底偏帮哪头。阿兀从腰间抽出一款短刀,道:“姜夫人,我这一门善于练气,若平手相较,似乎更占便宜,你我比试兵刃如何?”
孙妙珍细细打量他手中短刀,见长不过三尺,刀身通体乌黑,只刃锋发出隐隐地淡光,瞧来必是宝物,未及搭话,就听远处黄逐流道:“贤侄女,我徒儿手中这枚兵刃,唤作‘狻儿青’,是太祖皇帝麾下开国大将曹彬,征讨南唐时缴获的至宝,实乃当世名器,你若用寻常刀剑,恐挡不住它的锋利,可有应对的宝物么?”
孙妙珍道:“好巧不巧,晚辈正有一柄称手的家伙,料来不在贵师徒的‘狻儿青’之下。”从背囊里一抽,将太阿剑横在了手中。
黄逐流武学渊博,一眼便即认出,道:“可是先秦名刃太阿剑么?相传此剑共分雌雄两柄,你手中的是哪一把?”
孙妙珍道:“是雄剑。”剑锋一转,对着阿兀起了一式,道:“兀将军,既要切磋,那便不必客气,请进招罢。”
他二人早先曾在中都城外交手一合,彼时两人一触即分,都感对方是个劲敌,这次兵刃相较,均不敢有丝毫大意,阿兀道:“刀沉剑轻,我占先手,似乎不大妥当,还是请姜夫人先行出招。”
孙妙珍道:“你念我是女子,这才故意让我先手。你既存了轻视之心,怕是要吃大亏了。”
阿兀一怔,道:“姜夫人说的是,是我着相了!”此时终于放下所有顾忌,双足一点,蓦地里纵身跃起,短刀已劈向孙妙珍的肩头,这一劈势头之快、力道之猛,当真是所向披靡,孙妙珍见他来的迅疾,却并不闪避,举剑迎了上去,但听的当当当三声,二人在一瞬之间,竟连续变招交手了三合,铁木真等人都暗暗喝彩。阿兀功力深厚,每一刀劈出都暗带劲风,既快且狠,孙妙珍则剑走游龙,出手方位招招奇特,端的是变化无常,两人斗了三十来合,忽然比起快来,一刀一剑上下飞舞,形成了两道光圈,旁人已看不清招数。两人愈斗愈是心惊,阿兀平素在北方纵横骋驰,鲜会撞见匹敌之手,能逼着他使出“狻儿青”的,更是生平未遇,孙妙珍亦没有过这等恶战,二人又斗了数十回合,均生出了既钦佩又惊骇的心绪,阿兀偷眼瞧向师父,见他双眉紧蹙,似乎并不满意,便这一分神,正被孙妙珍抢了先手,险些被太阿剑刺中,于是慌忙收复心神,抱元守一,专心致志地出招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