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大抵是裴景安这十年里，对楚清歌说过最重的一句话。
话音刚落，两个人俱是沉默。
良久，楚清歌在温热的夜风里，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廉耻心？裴律师不觉得跟我讨论这个话题，有点过于牵强了吗？”
“你和学姐究竟是怎么回事，到现在都还没有解释清楚。如果真要说廉耻心，裴律师和我可能也是半斤八两。”
“……”
果不其然，裴景安再次沉默了。
两人都没想到，一个三年前的误会，一方想解释，却始终等不到合适的能够自然地提起这件事情的机会。
另一方想要一个解释，却总怕触到两人一团乱麻的往事。
如今再次直愣愣地提出这个话题，却是这样针尖对麦芒的情景。
可是谁都不愿意主动低头。
于楚清歌而言，哪怕她能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猜到，当年的那个吻只怕是在醉酒之后偶然发生的，可是裴景安没有亲口跟她好言好语地解释之前，她是不会相信只靠自己猜测脑补出来的事件经过的。
而于裴景安而言，楚清歌背叛了她两次，两次都是在楚清歌亲口说出以后，自己才知道原来楚清歌在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又有了新欢。挫败缠在心头，好像自己在感情中是如此失败和可怜，一次一次被楚清歌玩弄在股掌之间。和苏妍那个阴差阳错的吻，如今好像成了他扳回一城的唯一一根稻草。
“是，”裴景安的语气很平静，甚至是有些嘲弄的，“我是和苏妍有些交集，可是那又怎么样？苏妍长得漂亮，温柔贤惠，情绪也比你稳定。你知道跟你在一起的时候，面对你的喜怒无常我有多累吗？”
楚清歌抓紧了自己手臂下的栏杆。
裴景安还是淡淡的，“楚清歌，我凭什么让你这么践踏我的感情？你是不是以为，只有你可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和别人双宿双飞，而我只有你一个选择？”
“楚清歌，你是不是太自信了？”
“就算没有苏妍，你觉得就凭你的脾气，我还能忍受几年？”
“你之前说过那么多话，只有一句话说得对，”裴景安说，“婚姻是一场利益整合，也是择优录取。不是一时的头脑发热，要选择自己的最优解。”
“楚清歌，你不是我的最优解。”
露台上的风还是太大了些。
大概是烧烤店的烟尘还是被风带了过来，楚清歌只觉得眼睛里像是进了什么东西，迅速蓄起生理性的泪水，以至于看楼下的灯光都是一片一片朦胧的光影。
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了一把碎石，楚清歌张了几次嘴，都没能发出一个音节来。
楚清歌仰起头，望着墨黑无尽的苍穹，待热热的液体从眼角滚落了个干净，楚清歌从兜里摸出一张餐巾纸，无声揩干净鼻腔中积蓄的东西。
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些话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你偏不信，好在现在后悔也还来得及。你应该庆幸你回头回得早，否则你和苏妍的结婚证上，婚姻状况那一栏，可就是‘再婚’了。”
另一头的裴景安没有说话。
楚清歌轻轻笑起来，语气轻松，“对不起啊裴景安。”
她说：“不过我知道自己在爱情里是什么样子，就不需要你再跟我重复了，反正我也不会改。”
“那就这样吧，我本来也没有打算拖累你。谢谢你这么多年的包容，也恭喜你，找到了性格温柔稳定的妻子，祝你和苏妍百年好合。”
“辞职报告我已经交给人事部了，等手上赵光的这个案件完结，我会自行离开君同律师事务所。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不用再相互打扰了。”
话已至此，楚清歌放下手机，挂断了这通本意是想让他们打开天窗说亮话的电话。
夏夜蝉鸣，声声如同裴景安刚才在电话另一头说的那些话。
锥心。
她弯下身子，额头搁在贴着露台边缘玻璃栏杆的手臂上，伏在空旷的露台角落，没有人能够注意到她此刻的佝偻。
有些喘不过气来。
本来不应该有什么反应的，毕竟就像她自己说的，她自己清楚自己在爱情里是什么理当遭人嫌弃的胆怯，也并没有准备对此做出改变。
可是那些话从裴景安口中说出来，终究还是化成了利刃。
她就不该拥有感情的。
楚清歌闭上眼睛，胸口奋力起伏，才能从粘稠的空气中汲取一丝氧气。
直到许念坐不住从店里冲出来，掰直了她，紧张兮兮地上下打量了几圈，“怎么回事？怎么出来这么久？裴景安是不是又欺负你了？你该说的话说了没有？”
“没事，”心脏还在阵阵抽搐，但楚清歌已经勾起了笑容，“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交代，所以时间长一点。他没欺负我，说的都是实话。该说的也都说了。”
“真的？”许念一边把手机揣回兜里，一边上前扶楚清歌。
蓝紫色的露台灯光下，没人能注意楚清歌的脸色白得像鬼。
“真的。”
“那就行。”许念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说开了就好了，不早了，我送你回家。明天颜可那小崽子还有一个广告代言要签。小崽子在娱乐圈混了这几年，是她同批出道的同事里面第一个能签到‘红血’奢侈品代言的，有里程碑的意义，我得去现场看着。过几个小时就要飞h市，我先送你回家。”
“没关系，你先回去吧。”楚清歌轻轻捋下许念挽着她的手，“出差难免要收拾行李，我自己又不是不认识回家的路。”
“……你确定？”许念的眼皮跳了跳。
“确定。”
“……”
“……”
“那行，你到家给我发个消息，”许念不放心地叮嘱她，“记住，要带定位的那种。”
“好好，知道了。”
楚清歌什么都答应得好好的，许念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可惜直到许念快要登机，也没有接到楚清歌发过来的定位消息。
倒是有一句简短的，“我到家了。”
可是之后无论是许念问她要定位，要跟她开当前位置共享，还是打过去的微信语音抑或是电话，都如同石沉大海，没了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