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查到孙连的房子，疑似是因为贩毒的违法收入买来的。因此提请了对孙连过往贩毒的侦查和追诉。”
“……这件事情孙连知道了？”
“知道。”检察官顿了顿，“我们找了他做供述。”
“……他的反应是？”
“他很抵触这件事情，”检察官觉得他们两个人像是在说废话，“并且带有很强的抵触情绪。”
如果不是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和自己统一战线的话，楚清歌大概就要骂人了。
孙连有抵触情绪是很正常的。
对于孙连来说，他和自己的妻子本来就是这个偌大的城市里最不起眼的存在。
这个时代笑贫不笑娼，两人因为没钱，在这个城市里受过多少委屈和白眼，又是多渴望有一个自己安身立命的方寸之地，楚清歌大概能了解。
所以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自己的房子，不管多小多破。不管还有多少年的房贷要还，压力多大。只要有这个房子在，孙连就会觉得自己的家还在。
对于已经在歧途上走了太远的孙连来说，这个房子不仅是他的寄托，还是他对于这个岌岌可危的家庭的唯一交代——尽管现在贩毒的收入已经完全无法用来偿还房贷，剩余的房贷都是自己的妻子在还。
但只要这个房子在，在孙连心里，自己就不是完全一无是处的人。
可是现在告诉他，这个房子的资金涉嫌贩毒所得，一旦这个怀疑成立，非法所得要全部收缴，这个房子也不再是他的了。
“他应该不只是不配合你们调查，他这个房子的资金来源吧？”楚清歌问，“应该现在连赵光的行为也不想供述了？”
“……”检察官那边沉默了一会，“可以这么说。”
楚清歌：“……”
虽然早在从莲英那里出来的那一天，楚清歌就大概想到了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走向，但是真正面对眼前的情况时，楚清歌还是想骂人——
感觉她放飞自我以后，脾气就变得异常暴躁。
但是不得不说抛弃了素质之后，楚清歌觉得自己快乐多了。
她蠕动了两下嘴唇，把心里的怨气无声吐了出去，然后问：“那现在怎么办？过不了几天就要开庭了，但是该拿的证据现在损毁了，孙连作为污点证人之一，现在又有很大的可能会翻供，继续包庇赵光。您这边是让我们硬辩啊？”
检察官也知道自己这边做事有点冒进，嘿嘿笑了两声，“其实在我们看来，这已经差不多能辩论了，毕竟其实一审的时候，我们就觉得判赵光个‘贩卖毒品罪’的教唆犯是稳稳的了，谁能想到最后因为‘李儒欠赵光的是合法债务’这一条给我们驳回了，我们这才想着看能不能找点更硬的证据。”
“那肯定啊，”楚清歌拍着手底下的栏杆，“贩毒可不是小事，贸然给人家扣个‘贩毒’的帽子，刑法的谦抑性体现在哪里？”
“……楚律师你这话，还真是跟上学时候的老师说的话，一毛一样的……”检察官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
生怕楚清歌又揪着他“上课”，于是赶紧说，“那就先这样，我们也再去查查赵光那边的社会关系，如果有什么进展的话，我们两边再联系。你们也重新看看证据材料，到了法庭上舌战群儒，好好给对面的辩护律师和法官上一课。就这样，拜拜~”
一番话说得斗志昂扬——尤其是最后一句。
楚清歌瞪着手机听筒，决定回病房跟裴景安完完整整地把这位年轻检察官的“大放厥词”模仿一遍。
力求能做到惟妙惟肖。
坚决不能只有自己一个人无语。
果然裴景安听完这番长篇大论之后沉默了。
本来就白到透明的脸上仿佛染了霜雪。
“对于孙连来说，现在把赵光供出来，只会让自己之后陷入更被动的局面，所以不管从哪方面来看，对孙连的继续追查都加大了孙连不配合作证的可能性。”裴景安说。
“也可能并不是分析自己是不是被动，”楚清歌一哂，“但是警方动了他的利益，以孙连这种注重‘兄弟义气’的性格，就能看出这人心眼不是很多，但是性格很冲动，就算只是出于跟警方作对的心理，之后也不会那么配合。”
“你说得对。”裴景安捏了捏眉心。
案件到这里，似乎再次陷入了僵局。
“检察院那边的意思，是让我们根据现有的证据材料，硬辩。”楚清歌复述了那边的想法，“毕竟这个案子最开始，赵光把李儒非法拘禁在酒店里，强迫李儒还钱，就知道李儒可能会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走上贩毒这条路，而且还派了自己的两个小弟对李儒进行看守。”
刑法上的故意分为两种，直接故意和间接故意，直接故意就是当事人明知其行为可能引起危害后果，依然实施了危害行为，积极追求危害结果的发生。放在这个案子里，如果手机没有被刷机，他们拿到了明确的证据，能够证明赵光知道李儒要贩毒，还催促着李儒赶紧，卖了毒品好来还自己的钱，就是赵光的直接故意。
但间接故意，则是指明知自己的行为会发生危害社会的结果，并且放任这种危害结果发生的心理态度。放在这个案子里，就是赵光知道李儒会通过贩毒偿还自己的债务，但是对此并不加以制止，反而放任李儒贩毒。
贩卖毒品罪的主观心态——故意——就可以做上述的两种解释。
楚清歌说：“这种行为本身就具有一定的诱导性，而且一审法院的判决理由也很立不住脚，仅仅因为李儒欠赵光的债务属于商业上的合法债务，就忽视了赵光在要债过程中对李儒形成的心理诱导……”
“但是这样，我们就要从法理的角度来一场辩论了。”裴景安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证据材料页上写得清清楚楚，大致浏览一遍也只能这样说，“会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