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算这么糊弄过去了。
李泉依然在那些人声鼎沸里，满心憧憬着自己就是下一个能中二十万的幸运儿。
可是纸里是包不住火的。
郭鹏一天一天长大，上了小学，要买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小到书包、铅笔、文具盒，大到一个学期的学费。
郭蕊有自己的工作，对于郭鹏的事情，大多是出钱不出力，采买的事情全数交给了李泉。
李泉有了更多可以吃回扣的机会。
比如校门口开始流行那种一本书一个的塑料书皮的时候，李泉拉走了在校门口眼巴巴看着塑料书皮的儿子，回家从书柜的底层抽出来两张旧报纸，拿小刀裁一裁，用胶布一贴，就成了书皮。
再比如手工课老师要孩子们回家用彩纸做个灯笼，李泉把不用的旧书拿出来，一张一张撕下来，几个一次性筷子缠一缠，不要的废纸往上一糊便算是完事了。
小孩子难免攀比，吃饭的时候比老师今天给谁盛的肉多，学习的时候比班级荣誉板上谁的小红花多。
平时就比谁用的东西好，谁爸爸妈妈的手巧，做出来的东西好看。
郭鹏是男孩子，心没有那么细，但时间长了，看到别的小朋友都有的漂亮小玩意儿，自己总是没有，多少还是产生了一些心理落差。
“爸，”有一次放学后，郭鹏偷偷扯住了李泉的衣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商铺门口新摆上的玩具模型，“我们班男生都有这个，他们一下课就在一起玩，我都没有。您能不能给我也买一个？我再没有，他们都不带我玩了。”
彼时李泉身上还有刚从赌场回来，尚未散尽的烟味。
他摸着裤兜里仅剩的一枚硬币，摊开手放到郭鹏面前，“不是爸不给你买，主要是你妈不给钱让你买这些。下个月你们学校订牛奶的钱，爸还没想办法给你凑够呢。”
郭鹏看着父亲满是老茧的掌心，和那盒模型，半晌还是低下头，脚尖踢着路边的小石子，“那好吧……我妈也不知道天天忙什么，也见不到人，也没见干出什么事业来……”
“哎，不能这么说你妈，她一个女人家在外打拼，也很不容易。”
“行吧行吧……”
被抱怨的郭蕊在几百里之外的另一个城市，对爷俩的“统一战线”无知无觉。
终于有个休假，郭蕊回到家，对上的是郭鹏怨恨的眼神。
郭蕊不明所以，眼睁睁看着儿子从自己身边走过，还不恭不敬地用肩膀将她撞到了一边。
“怎么了这是？”郭蕊望着儿子的背影。
李泉哪敢让她亲自去问儿子，忙绽开笑脸把郭蕊迎进来，“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思想了，我们做家长的不要过多干涉他。工作累不累？晚上要吃点什么？”
郭蕊直觉这样谄媚的李泉应该有问题，但是也没有往赌博这条底线上面想。
等到吃完了饭，郭鹏一言不发地进屋写作业，郭蕊才推门走进去。
看着郭鹏书房的一豆灯火，桌上的书，书皮是最薄的报纸，磨得破破烂烂。
一只堪称简陋的纸灯笼歪七扭八地搁在桌子最拐角，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应该是老师的评语——“请家长认真对待孩子作业，用‘彩纸’制作元宵灯笼。”
当晚郭鹏睡着后，郭蕊和李泉大吵一架。
“我每个月大半的工资都寄来家里了，怎么在这个城市里也算是个中上的生活水平吧？！怎么孩子连张书皮都买不起？怎么灯笼就得是废纸做的了？！”
“嘘——”李泉生怕把郭鹏惊醒，赶紧去关上了卧房的门，“小鹏明天还要上学，你别把他吵醒了。”
郭蕊深呼吸了两口，愤怒不减，但考虑到孩子的睡眠，还是压低了声音，“李泉你知不知道孩子现阶段的心理健康有多重要？你就这么糊弄他？！那用的东西都破得没边儿了你看不到吗？！你让孩子在学校里怎么见人？！”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李泉上前抱住女人，直到她在自己怀里不再挣扎，“我这不是想着，能给你省两个是两个吗？你一个人在外面工作这么辛苦，孩子还这么小，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的是，上大学要不要钱？娶媳妇要不要钱？等他有孩子咱们有孙子了，要不要钱？”
“你……”
“我想着，小孩子的东西，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该换了，犯不着买这么好的。咱们孩子是那么喜欢攀比的孩子吗？我天天都跟他说，妈妈在外面挣钱不容易，花钱不能大手大脚，得省着点花。咱们孩子懂事着呢。”
“……”郭蕊安静下来，尽管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真的？”
“真的，”李泉从身后抱住她，像两人刚开始搞对象的时候一样，轻轻吻着她的耳尖，“而且那些书皮什么的，都是我亲自陪着儿子一起做的，儿子可开心了，可惜你没能看到。养孩子啊，主要就是个陪伴的过程，只要孩子开心了，咱们家长的工作就算是做到位了。”
郭蕊被亲得有点痒，一贯的强势却还是让她捏住了李泉的下巴，端详着这个五官俊朗的男人，“好吧，这次就放过你，要是让我知道孩子想要什么，你故意没给他买，小心你的皮……”
“好好好，要是我不给他买，我就自己找个楼跳下去……”
小别的夫妻相拥着，唇齿厮磨，消磨着火气和思念，磨着磨着就到了床上。
天亮以后，郭蕊给李泉留下一笔钱当作下个月的生活费，又匆匆离开了。
李泉把那一沓钞票抽出来一张，和给郭鹏看的那枚硬币放在床头柜上，余下的揣进枕头套里，盖上被子装睡，等郭鹏进来。
郭鹏很快就来了。
正在抽条的男孩子静静地站在床边，看着李泉。
“我妈走了？”
李泉装模作样地摸了一把旁边的位置，“嗯，说是工作忙，今天一早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