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安乜了他一眼，眼神里表达的是“愚蠢的人类”。
不过也怪他，楚清歌在外人面前，确实和“小家伙”这类的词搭不上边。
那是只有他才能看到的一面。
想到这里，裴景安的心情就更好了。
杯子里的红酒有鸽子血的颜色，裴景安一口一口抿着，听身边的贺浩初死去又活来。
“不过我虽然对她是个感情迟钝的人这件事儿，依然坚定自己的立场。”贺浩初嚎完了，终于正经了一点，“但她确实是个好人。”
“这就开始发好人卡了？”
“什么好人卡，我是认真的。”贺浩初好不容易正经一回，被裴景安破功了，推了裴景安一把，“我记得上学那会儿，周围的几个学校，每个学校都有志愿者团队会去流浪动物基地帮忙干活，就咱们学校没有。她就每周蹭着别的学校的团队去基地帮忙，后来跟基地的人都熟悉了，毕业不要的衣服也都送去了基地来着。”
“嗯。”
“咱就是说，那么热的天，我闲着没事儿踏出空调屋一步，都是对我生命的不尊重。她能坚持每周去做这种没有回报的工作，有两次我在学校正好跟她碰上，她那时候应该刚从基地回来，整个人汗湿的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我还是很佩服她的。”
贺浩初实事求是，对楚清歌的“人品项”给予了充分肯定，“说起来，她现在还有时间去基地吗？”
裴景安淡定地给自己换了一杯酒，“没时间了，家里那个都顾不过来。”
“家里那个？”
“嗯，我们养了一只萨摩耶。”
“？？？”贺浩初觉得今天真是一会一个大霹雳，“你？养狗了？”
裴景安给了他一个“怎么这么没见过世面”的眼神，“嗯，可爱。”
“……”贺浩初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坐稳以后直摇头，“裴景安啊裴景安，你完蛋了，你彻底陷下去了……不对，你好早之前就陷下去了。”
“……”
“恋爱是会让人变笨的，”贺浩初痛心疾首，“也不知道你这个首席律师的名头还能保住几年。”
“没关系，”裴景安抿了一口调酒师新送来的鸡尾酒，“你没谈恋爱，也没见聪明到哪里去。”
“？？？说话就说话，怎么还人身攻击呢？！”
裴景安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下巴跟着台上躁动的鼓点点了两下。
随和地好像以前嫌酒吧音乐太吵的人不是他。
贺浩初今天才算明白了什么叫做“爱情的力量”。
“不过，你既然这么信任她，为什么不干脆把话挑明？跟她说，不管她现在是什么想法，未来肯定都会跟你一样，重新把那四句名言当做自己的执业信仰。”
四句名言。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这四句话我以前不过听人家说说而已，”贺浩初说，“我大学毕业的那一天起，我就再也没有相信过这句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好人未必有好报，唯利是图的人好像都过得挺好。”
“没想到还真有你这个傻子，铁了头的往这四句话上撞，更牛逼的是你们两个人，也是头铁，也是运气好，居然撞一块儿去。”贺浩初现在想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那次辩论赛备赛阶段，你问当律师的初心是什么，我以为她就是随口一说。”
“但你既然知道她最后一定会回到她的本心上来，干嘛不现在就提醒她？早点和你达成一致，你们俩不就相处的更舒服吗？”
裴景安听了这句话，搁在唇边的手顿了顿，“我不想给她那么大的压力。”
一个人在自己低落的时候，被别人赋予“今后一定会变好”的期待，是会感受到巨大的压力的。
“这个阶段我足足走了三年，”裴景安想起三年前自己关闭了所有社交账号的那一天，再到楚清歌回到他身边，他开始重新思考刑事辩护的价值，“我为什么要要求她，在短时间之内从这个阶段走出来？”
“我希望她一点一点的去感受，一点一点找回对于人性的信心，与此同时，也一点一点建立她对我的信任。”
对于楚清歌来说，别人口中的东西，终究不如自己亲身感受到的有说服力。
那次的酒局，最后还是落到了裴景安是个恋爱脑这个结论上来。
但裴景安对此并不在意。
这个标签听久了还有点亲切的感觉。
当然，在楚清歌面前，裴景安是不会轻易露出自己对这个评价的享受的。
裴景安抱着楚清歌，楚清歌没有看见裴景安温柔地笑弯了眼睛。
“回去把这个案件的材料整理一下。”安安静静地拥抱了一会，裴景安站直了身子，将桌上的一大摞材料交给她，“伙同他人抢劫，最终致人死亡。如果是共同犯罪，一人既遂全案既遂，我们辩护的空间会很小。到时候无论最终的杀人行为是不是孙舟做的，不会影响孙周犯罪行为的成立，你的带教律师可能就要败诉了。”
“那你还接？”楚清歌耸了耸鼻子，冲裴景安做了个鬼脸，“刑讯逼供哎！真怕我们到那还没坐稳，就被人家给轰出来了……”
“人家可不是冲我来的，是冲我们的楚律师来的。”裴景安扬眉，“楚律师忍心让他失望吗？”
“哼哼，说不过你……”楚清歌抱着材料就走。
到门口关门之前，扭头又冲裴景安做了个鬼脸。
从裴景安的办公室到她自己的工位，中间会路过几个高级合伙人的办公室，其中一个就是房地产团队主任，江律师的办公室。
李林离职之后，楚清歌和这个江主任少有来往，即便在所里偶尔打个照面，两人也不过抬头，尴尬的笑一笑。开会的时候，两人也尽量将坐的距离拉远。
所以楚清歌路过江主任的办公室，瞥见江主任的电脑屏幕上，正在播钱明案件的庭审视频，还认真的看到曾美当着镜头极力推荐她的时候，楚清歌还有有点诧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