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习习，明月疏朗。
顾清若正打算回房，却注意到不远处有个人行动跌跌撞撞的，而后靠在湖边的一株柳树下便不走了。
她认出是顾彦荀的身影，心中暗笑，刚刚还跟她嘴硬说没喝醉，这下连走个路都走不稳了，看她怎么笑话他！
顾清若走过去，故意绕到顾彦荀身后，正要出手拍一拍他的肩膀吓唬他，却听到了顾彦荀气息凌乱的大口喘气声。
不对啊，若是喝醉了怎么会是这种模样？
她皱着眉凑近一看，顾彦荀的脸色潮红，气息不稳，扶着柳树的手因为用力爆出了青筋，整个人看起来便难受得紧。
“你怎么了！”顾清若不由得伸手扶住了顾彦荀，一手搭上了顾彦荀的脉搏想要探个究竟。
没想到被顾彦荀一把推开：“别靠近我！”
顾清若本能地挡了一下，心中暗道不妙：“你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在外征战，留下的什么暗伤？”她见到顾彦荀的额上开始出汗，比起撒酒疯，更像是在极力忍耐些什么。
她也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人，在外征战，哪有不受伤的。有时候一些内伤，会比伤筋断骨还要难受，不好治也治不好，隔三差五便出来叫嚣折磨，用病痛来彰显它们的存在。
顾清若有些后悔，方才顾彦荀趁机灌酒的时候她就应该拦着的，怎么能想着军营中定然没有府里的陈酿香，就由着他乱来。
顾彦荀领兵这些年，真是愈发放肆，行事更加乖张了。，
顾彦荀大口喘着气，紧闭着眼不肯开口。
顾清若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吩咐其他人全部退下，才道：“他们都走了，有我的亲卫看着，没人会听到的。你现在可以说了。”正如顾清若受伤并不愿意将风声露出去一般，将士们多是不敢将伤痛之情向外泄露的，万一被敌人抓住了机会利用事情便麻烦了。
“姐，你站远些，我怕伤着你。”顾彦荀缓缓睁开双眼，双目一片赤红。
顾清若的接近令他愈发心神浮躁，险些就要克制不住自己，周身的气血在四肢五脏来回翻涌咆哮，饮下去的酒此刻全都冲到头上来，让他头晕目眩。
“就你那三脚猫功夫，还想伤我？”顾清若见顾彦荀状态不对，心下有些着急：“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顾彦荀冷笑：“多亏了咱们的好妹妹啊，费尽心思给我准备了这么份大礼。”
“顾禾茹！”顾清若瞬间便猜到了原委：“定然是那把匕首有问题！”
“不止是匕首有问题。”顾彦荀说出了心中的推测：“匕首上确实做了手脚，而且她刚刚过来与我敬酒的时候，我闻到一股异样的香味，想必问题的源头还在她身上。”
他这位好妹妹年岁真不是白长的，如今已经不是简单地在某件事情上做手脚了。毕竟若只是在匕首上下什么药，一定会被查出来，而若是两种事物互相催化，就算顾彦荀发现顾禾茹身上的香味，只需她回去一洗，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顾清若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顾彦荀的表现，很像是中了……
“姐，你放心。”顾彦荀捂着嘴低声笑起来：“你什么时候见过我被欺负了。”
他又不是软柿子，想要拿捏他的人，得做好被咯脚的准备。
顾清若迅速出手点了顾彦荀身上的几个穴位：“我封住了你的几个大穴，能让你稍微好受些。”
接着顾清若从随身携带的香囊中倒出一粒药丸，递给顾彦荀：“吃了它，虽不能完全化掉所有症状，但是能够克制掉大半。”剩下一小半，就得靠顾彦荀自己熬过去了。
顾彦荀也不跟顾清若客气，接过去便吞了，随意一抹额上的汗珠，道：“姐，又欠你一个人情。”说是这么说，但已经完全是一副债多了不愁的模样。
“我不敢奢求你还，少给我挖点坑，我就谢谢你了。”
顾清若转身就要招呼小厮上来扶顾彦荀回房，被顾彦荀伸手拦住了。
服了药，顾彦荀的气息渐渐平复了许多，他撑着柳树站稳身子，目光透过千条垂柳直望向湖的另外一边。
“来都来了，没看完戏就走，岂不是很可惜？”
顺着顾彦荀的目光望过去，能够隐约见到湖岸边，两排的提着气死风灯的丫鬟小厮齐整地往前走，正要行到一处月门拐往回廊的时候，灯笼忽然就乱起起来。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嘈杂的喧哗之声，中间还夹杂着几句尖叫。
最后是一个丫鬟带着哭腔的尖利叫喊划破夜空。
“快来人啊！四姑娘落水了——”
顾禾茹……
顾清若平静地看着对面几个熟识水性的护卫府兵跳入水中，不多时就将顾禾茹救了起来。
那边一片哭喊尖叫喧哗之声，愈发衬得这一处静谧起来。
“她如今背后可站着庆王，她若日后知道了，定然不会放过你的。”顾清若一袭紫衣在月色之下愈显深重，整个人如同一把收在鞘中的长剑，让人看不出锋芒深浅。
“呵呵呵呵……”顾彦荀低声笑起来，道：“梁子早就不知道结了多少回了，还差这一回么？”原本就只剩一层破破烂烂的纱帘隔着不曾撕破脸，但没人说不会从空隙处捅刀子啊。
更何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当奉还。他向来是睚眦必报的性子，这次回来本只想安抚一番长辈的思念之情，没想着要对顾禾茹动手。
但是既然顾禾茹这么不安分，就不能怪他顺水推舟还回去了。
“她本就心胸狭窄，那女人没少利用她搅风搅雨，如今搭上了庆王，更是不会轻易放过旁人。”顾彦荀嗤笑一声看向顾清若，道：“姐，她可是把你当成眼中钉，恨不得拔之而后快。你不会可怜她吧？”
“我没这么闲。”
顾清若淡淡地看了顾彦荀一眼，往后退了几步，平静地扬声吩咐道：“来人啊，荀少爷喝醉了，送他回房。”
顾彦荀没有拒绝，在小厮的搀扶下离开了。
顾清若看了一眼湖边渐渐散去的人群，不再停留。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