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冯瑞英听说儿子去了看了房，马上意味深长地看了邑正军一眼，觉得自己实在太聪明了，简直料事如神。她实在太佩服自己了，要不是她早早做好了打算，现在就被动了。
邑正军早把当初冯瑞英执意要盖房子的缘由忘得一干二净了，此时听说儿子要买房子，只觉得有些意外。毕竟，邑惊尘是小渔村的人，按这里的习俗，男方盖房子娶新娘那叫娶媳妇，如果到清泉镇买房子结婚，就和入赘差不多，那就是倒插门。在小渔村，倒插门是很丢脸的事情，只有穷得实在过不下去的男人才会选择倒插门。
他轻声嘟囔着：“到清泉镇去买房子，这不等于倒插门了吗？”
邑惊尘说：“不是，只是在那儿买一套房子而已，毕竟我的工作在清泉嘛。而且，以后盖商品房是大趋势，房价一定会涨，现在买了，将来如果房价涨了，我们岂不是赚了一笔？”
邑正军“哦”了一声：“你的意思，房子还能卖？”
“当然，商品房商品房，也是商品嘛，是商品当然能买卖。”
冯瑞英问：“那你们就不回来住了？”
“回来啊。”
邑正军在心里做了一番斗争之后，决定支持儿子的决定：“行吧，你们要买那就买吧。只是钱够吗？”
冯瑞英马上在桌子底下踢了邑正军一脚，这木头也太实诚了，还没说几句就提钱，生怕儿子不知道他们有私房钱似的。
邑惊尘笑道：“如果不够，爸爸妈妈是不是会支持一点？”
“你大概缺——”
邑正军话还没说完，就被冯瑞英打断了：“我和你爸挣得这点钱你心里是有数的，除去家里的开支，实在存不了多少。如果你们实在缺钱，我们帮着问亲戚借一借。放心，我们借的钱，我们还，不会增加你们负担的。”
邑惊尘每个月寄回来的钱，颜溪其实是知道的，如果老两口挣的钱勉强够家里的开支，把邑惊尘寄回家的钱存起来的话，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就算盖房子花掉一些，也不可能一分没有。但听冯瑞英的口气，是不想拿出来的。她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妈妈一定要买房子了。
也许，恋爱和结婚真的是两回事。
她看了眼邑惊尘，想想算了，也许谈钱真的伤感情。
“房子是我们要买的，钱的事情自然应该由我们自己解决，阿姨您就不用操心了，我们会想办法的。”颜溪说。
冯瑞英有些意外，她已经做好了讨价还价的准备了。她不是一毛不拔，娶儿媳妇怎么可能一分钱都不出呢？只是希望拿出去的每一分钱都掷地有声
“颜溪啊，阿姨不是不想出钱，实在是家里没有。不过你放心，你们去看房子，看中哪一套回来跟我说，差多少，我去借。阿姨不会委屈你的！”
“谢谢阿姨。”
“你这孩子，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
吃完晚饭，邑惊尘抢着收拾桌子。冯瑞英看着这样的儿子，心里怪心疼的。又看了眼在一旁擦桌子的颜溪，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两人看着确实是一对璧人，做起事情来也合拍。可是想当初，邑惊尘在家的时候，几乎是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人，如今被她训练得都快成家庭妇男了。人说，结了婚儿子就不是自己的了，如今看来，还没结婚这儿子就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找了个天仙一般的儿媳妇的虚荣感已经过去，现在萦绕在心头的是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离自己越来越远了。眼看着儿子左一个颜溪右一个颜溪，心里眼里嘴里都是颜溪，她这个当娘的实在是伤心。
颜溪擦桌子，他说我来我来，到处是油，小心弄到了衣裳。
颜溪收拾碗筷，他说我来我来，小心汤翻到了身上。
颜溪洗碗，他一步跨过去，夺了她手里的盘子，去书房看书去吧，别在这儿呆着了，我一个人收拾就行。
颜溪说：“现在不想看书。”
“那好，你就站在这儿，什么也不要做，和我说说话。”
冯瑞英站在厨房门口，心想，自己在家忙里忙外的时候，他何曾这样孝顺过？她都在门口站半天了，他愣着没发现她，可见把她这个老娘已经抛到了九霄云外，心里别提多失落了。
她闷闷不乐地回了房间。
邑正军问她：“刚刚你为什么不让我说咱们有钱啊？我听惊尘的口气，肯定是缺钱的。”
冯瑞英说：“当初我就知道，齐月如一定会让咱儿子买房子，果不其然吧？”
“买就买吧，人家女儿养这么大，你还想一分钱不花就娶进门？”邑正军说，“只要不是倒插门，他们爱买在哪儿都行。”
“我没想一分钱不花，但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花出去。起码得听到一个响吧？”她说，“你倒好，人家还没开口，就恨不得把钱捧出来。你以为这样人家会感激你？锦上添花便宜，雪中送炭才可贵。等他们开口，咱们再把钱拿出来，让他们知道这钱来得不容易。”
邑正军说：“都是一家人，你绕这么大圈子，何必呢？万一让颜溪知道，咱们有钱，却不拿出来，会对咱们有意见的。”
冯瑞英说：“不是我想绕弯子，是咱们得为自己打算打算。我看儿子那没出息的样，等结了婚，肯定是颜溪说什么是什么。你想想，到时候房子在清泉，他们经常回的地方肯定是颜溪的娘家，我们还能指望这个儿子多少？我们把棺材本都给了他们，将来老了怎么办？”
“可那钱说起来也是惊尘的，留下来不也是为了给他娶媳妇的吗？”
“但他给我们的时候，可没说是让我们帮他存着娶媳妇的。我们留着防老，也无可厚非。”
邑正军微微点头：“你这话也没错。我听颜溪刚刚的口气，也没打算花我们的钱。你说，是不是她家答应她会拿出钱来？如果这样的话，这房子是不是就算颜家的了？”
“那不行。就算她家拿出钱来，那肯定也是惊尘拿大头，房子当然还是咱们家的。我不能折了个儿子，还赔了套房子。”她越想越觉得这事情要紧，必须说明白才行，“我去找颜溪，得把房子的事情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