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看着神情变得严肃的詹徽,皱了下眉头,道:“哦,有这些事吗?朕并没听闻。即便是有,想来那也是赵侍郎为了格物学院奔波吧,毕竟顾正臣曾经也召集过商人。”
詹徽暼了一眼朱元璋的神情,难以判断这番话是真是假。
方才进来时,锦衣卫指挥使沈勉刚刚离开,说明锦衣卫还在办事,除非沈勉刻意隐瞒了一些事,否则朱元璋不会耳目闭塞到如此地步。
詹徽深吸了一口气,言道:“臣也只是刚回金陵,听闻路人说起,兴是错怪了赵侍郎,只是——”
朱元璋摆了摆手,打断了詹徽:“朕会留意,你也累了,退下吧。”
詹徽无奈,只好告退。
离开皇宫,回到熟悉的督察院,邵质、蓝子贞等人纷纷行礼。
詹徽坐了下来,手在桌案上擦过,看了看手指头,见没有什么灰尘,便开口道:“诸位同僚,咱们也是许久未见,本该多多寒暄叙旧,只是眼下有些事不吐不快。”
邵质脸上堆满笑意:“詹左都御史有什么话,尽管吩咐。”
詹徽看了一眼邵质,问道:“之前我一直在北地,对金陵事知道的不多,可路过扬州时,听闻到了金陵不少事。其中有一件事,说督察院领了旨意,进驻到了格物学院盘算账目。”
邵质、蓝子贞等人脸色有些凝重。
邵质小心地回道:“确有此事,是陛下给的旨意。”
詹徽伸出手:“盘查的文书呢,我要看。”
邵质吩咐人去取,对詹徽道:“格物学院虽然有些账目很是清楚,但还有一些账目很难说清,比如商人捐献,商人捐献了多少,入账了多少,这些多数并非公开之事,甚至很可能有猫腻。”
詹徽呵了声:“你是想说镇国公贪墨?”
邵质没有否认,只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总需要深入调查才是。”
詹徽接过徐湛送来的调查文书,展开一边看一边问:“那赵侍郎频频召集商人,这又是为何?”
邵质让人给詹徽上茶,然后回道:“格物学院每年的花销都很大,赵侍郎召集商人,是为了效仿前任堂长的做法,筹措银钞,以维持格物学院运转。”
詹徽靠着椅子里,将文书拿起,问道:“你方才说是效仿前任堂长,筹措银钞。”
邵质不安地看着詹徽:“下官貌似没有说错吧?”
詹徽沉默了,快速阅览过文书后,将文书丢在桌案上,冷冷地问:“我想问一下,格物学院前任堂长,也就是镇国公,什么时候为了格物学院运作之事,集议过商人?”
邵质被詹徽冷漠的态度给惊了下。
蓝子贞赶忙上前,笑呵呵地回道:“詹左都御史有所不知,去年《航海八万里》出版时,镇国公便集议商人,贩卖了三十二万八千两,平均一本书一千六百余两……”
“据我所知,这三十二万余两银,集贤院拿走了个零头,也就是两万八千两,入账到格物学院的只有十万两。”
詹徽自然知道这件事,《航海八万里》这书一经问世,便风靡各地,北平那地方自然也有贩卖,连同洪武皇帝阅本、镇国公签字售书等事,一起传开。
只是他们竟然想查剩下的那二十万两去了哪里,还怀疑顾正臣给贪墨了?
詹徽凝眸问:“所以呢,那剩下的二十万两被镇国公贪墨了?”
蓝子贞回道:“那倒没有,全都送去了皇宫,陛下收下之后,又悉数给了户部。”
詹徽冷笑了一声:“还有呢?”
蓝子贞继续说:“还有就是镇国公大规模集议商人,将安南升龙城、清化城的房地产卖出去了,还推出了什么房地产券,在商人手中拿到了足足六百八十七万两。”
詹徽拉过茶碗,一只手按着碗盖:“这六百八十七万两银钞,进了格物学院多少?”
徐湛插嘴:“这些银钞全部进入了户部,为大军征讨安南提供粮草物资,作为大军开拔费用等,并没有进入格物学院。但每当有缺银钞时,镇国公总能从商人那里得到银钱。赵堂长效仿,并无不妥。”
詹徽抓起茶碗,猛地朝地上摔去。
啪——
一瞬间,所有人愣住了,不知道詹徽为何恼怒。
邵质、蓝子贞等人不安地看着詹徽,詹徽起身,从桌案后走了出来:“镇国公召集商人,多是为国事操劳,为户部纾困,为朝廷聚财!即便有部分钱财进入了格物学院,那也不过占比寥寥!”
“可据我所知,赵堂长频频召集商人,并没有给户部送去一两银钞。他敛的财,当真都进入了格物学院?既然督察院可以调查镇国公时期格物学院花销,那就再调查一次,看看赵堂长聚敛了多少钱财,又有多少用到了格物学院里!”
邵质心头一颤,拱手道:“詹左都御史,赵堂长为格物学院奔波辛劳,深得陛下信任,如今为了让更多优秀子弟进入格物学院,更是憔悴了不少,这可是有目共睹之事。”
“至于贪墨,赵堂长可是出了名的廉洁,两袖清风。若是连他这样的人都要查,那下官就不太清楚,这世上的官员,可还有清廉之人。”
詹徽压根没看邵质,背着手朝外走去:“我说要查,那就查!若是不愿意办事,大可请辞,离开督察院!”
邵质、蓝子贞等人看着离开的詹徽,眼神里纷纷流露出了几分冷意。
徐湛看着地上摔碎的茶碗,有些六神无主:“邵右佥都御史,咱们该怎么办?”
邵质呵了声:“怎么办,既然他吩咐了,那咱们就查吧。”
徐湛皱眉。
蓝子贞笑了:“是啊,放开了查便是,赵堂长到底是黑是白,是清廉还是贪腐,终究是我们督察院的人说了算。”
徐湛明白过来。
这就是自己人查自己人啊。
邵质嘴角动了动,轻声道:“这次调查也好,这段时间以来,赵堂长多少有些骄横与过分,是时候敲打敲打他了。否则,这个人不受控,我们谁都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