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林青蕊没挨揍，但黎暗还是没放几人走。
天气阴冷，球场上的人挥汗如雨，连诗雨几人却冻得脸色苍白，哆哆嗦嗦。严超又来求情，可惜他的口才和小机灵远不如张哲远，翻来覆去就那两句话，别说黎暗烦，林青蕊都烦了。
黎暗牵着图图和黑熊玩耍。
林青蕊双手环抱，冷眼瞧着严超，“你求黎暗不如求我。”
“啊。”严超摸摸脑袋，忸怩道：“这不好吧，嫂子，她们欺负你，我还来让你求情，也太那个了。”
“……”
“不过你要是愿意宽宏大量也行，就帮我劝劝暗哥吧！”
林青蕊无语地看着严超。
这家伙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还一脸希冀地望来，女孩撇撇嘴，开口道：“让她们走吧，黎暗。”
“不行。”
“我都不追究了，你倔什么？”
“如果现在轻轻揭过，以后谁还敢跟我好？”黎暗摸摸黑熊脏兮兮的脑袋，声音很低，没有起伏，也没有商量的余地，“我不是在帮你出气，是为我以后女朋友的安全着想。”
林青蕊，“……”
严超一抖，“暗哥，你这么说也太真实了，嫂子还在呢。”
黎暗一席话说得明明白白，是杀鸡儆猴，也是以儆效尤。
严超哪里还好意思求情，夹着尾巴乖乖滚了。他走到罚站队伍对着段小玉摆摆手，好像在说，他尽力了，真的尽力了，但是黎暗的心，哎，梆硬啊。
林青蕊又抓了抓脸颊，皱眉道：“什么以后的女朋友？”
“难道你还想跟我谈到结婚？”
那必然是不想的。
但——
“……当着我的面这么说，有点不尊重人。”
“你掐我脖子就比较尊重了。”
黎暗的皮太薄，太白，她只是轻轻掐两把，竟然就留下了血手印，这会儿浮现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被鬼抓了。
林青蕊又要抠脸。
黎暗一把握住她的手，“我的嘴有这么脏吗，就亲你一口，至于抠成这样？”
女孩一顿。
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完完全全暴露了，打心眼里嫌弃他的事实。
她有点尴尬，但也只尴尬了一秒。
没多久，想出个莫名其妙的理由。
“谁让你还在和连诗雨戴情侣耳钉，搞不好润唇膏和擦脸霜也是其他女人送的，我对其他女人送的东西过敏不是很正常？”
“啊？”
“啊什么，我在吃醋看不出来吗？”
黎暗差点笑死。
他说现在手里要是有钉锤，就砸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什么，说着，作势去掏裤兜，女孩往后一退，偏开头，男生拧开风油精的盖子，将墨绿色的液体倒到指尖，然后擦到她抠红的脸颊，小声问道：“还痒吗？”
薄荷清凉的感觉覆盖肌肤。
不痒了。
一点都不。
林青蕊想起两人一起吃的老胖牛汤锅，想起汤碗底翠绿的薄荷，还有他吃完以后在她耳边亲昵说话，传来的淡淡薄荷香气。
她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么多。
小孩子太多了，几乎霸占整个操场，篮球场也不例外，半大的孩子穿着拖鞋抢球，大孩子吼两声，镇不住也不会真动手，反正大家就这条件和场地，抢着、闹着、毫无规矩地玩着。
硬生生把篮球玩成了美式橄榄球。
“哥——”
一个头发发黄，人中全是鼻涕水的女孩迈着小脚丫冲进场地，朝光膀子的黝黑男生喊道：“三哥，我也要玩！”
绰号阿三的男生蹲下，任由妹妹骑到肩膀，抢来篮球让她投。
小女孩开心大笑。
鼓着小手，肉肉的小脸笑成一朵向日葵。
林青蕊出神地凝望，许久，将视线幽幽挪到黎暗身上，奶声奶气道：“暗哥，我也要玩。”
黎暗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怎么说呢，就是，嗯，两眼一黑。
……
操场角落，段小玉压着声音抱怨，“之前谁说最坏的下场就是惹怒周朝？现在好了，周朝还没发飙，黎暗先发疯了，大半夜的下通缉令，不来自首就要下追杀令，吓死人了……靠，我的腿冻僵了，好麻。”
连诗雨冷笑道：“叫什么叫，要不是你临阵变卦，我们早揍死她了。”
“得了吧，这姓林的打起架来凶得要死，你还揍死她……她没让你当尼姑就算老天保佑了。”
连诗雨头皮本来就痛，听到段小玉这么说，更痛了。
两人吵得有来有回。
其他人先是默默听着，后来也忍不住开始小声逼逼。
连诗雨喝斥一声，咬牙道：“都给我闭嘴，闷着，我告诉你们，黎暗之所以这么紧张，是因为林青蕊是我们学校的状元，她要是因为他出事，学校肯定开除他，他妈找了多少关系才把他送进一中……根本不是你们说的什么浪子回头，爱得要死要活！要教训林青蕊，很简单，找两个社会上的混混，把我们摘出去就行了……只要不影响到黎暗上学，打死林青蕊，他都不会管！”
“怪不得，我就说从来没见过暗哥发这么大脾气，妈的，吓死我了。”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的，要不然在附中的时候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赵清欢去死，讲真，姓赵的不比这个姓林的漂亮懂事吗？”
对面一阵骚动。
小朋友们跪着、趴着，发出尖锐的叫声。
连诗雨几人停止说话，循声看去，然后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那天胸中的酸涩，许多年后想起来依然清晰。
嫉妒和猜疑捕风捉影、似有还无，但爱，无可隐藏、无法遁形。
看到就会知道。
……
严超蹲在石头，嘴巴一歪，直挠头，知道黎暗超爱，但是也没必要这样爱。
周围认识黎暗的人纷纷站起来，投去惊讶的目光。
长明的风俗，很看重脑袋。
有多看重呢，小时候不准人乱摸，说天灵盖会合不上，长大了，特别是男生，不可以从女人晾晒的裤子底下过，不能钻女生的胯，否则会被压，会走背时，会……不干净。
阿三经常让妹妹骑脖子，那是因为他是捡来的，妹妹是亲生的。
四周的人都不大看得起。
但黎暗是怎么回事……
女孩坐在男生肩膀缓缓升起，一双明艳的杏眼亮得惊人，她先是好奇地四处看，心满意足后搂住他的脑袋拍了拍，于是他便稳住重心，双手揪着她的腿谨慎地走进球场。
黎暗接过球递到林青蕊手中，她抱起来，摇摇晃晃灌篮，双手揪住生锈的篮筐晃来晃去，开心地“yeah”了出来。
问：身高163该如何灌篮？
答：骑在187的人身上。
儿时的林青蕊一直以为，只要长大，就会长高，然后那个怎么跳也够不到的篮筐就能够到了。
她一直等着，纵身扣篮的那天，就像体育频道的慢放镜头一样。
周朝做到了。
一起玩的小伙伴做到了。
就连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张哲远都勉勉强强做到了。
她却怎么也做不到。
小时候教练曾经说过，把篮球当成爱好就好。她那时不明白，也不理解，等长大才明白有些东西，可以就是可以，不可以，就是不可以，一米七还能扣篮，可是一米六……一米六的女生真的不行，她玩命练的时候，也只摸到过板。
有些愿望，因为太过离谱，只能遗忘。
包括但不限于当火星人、让妈妈复活、养一只霸王龙……
今天，此刻，女孩昔日活埋的愿望从土里露出，死而复生。
她抓住篮筐，扣篮了，像电视直播的慢镜头回放，拽着篮筐在空中酷炫地左右摇晃。
这个俯视的视角，使得一些画面从记忆的海洋零零碎碎浮起——
大概七八岁吧，已经念小学了，她用腿夹着周朝的脖子，周朝也扣着她的手，两人绞在一起打架，谁也不让谁。周朝妈妈进房间看到后扇了她一巴掌。
她没哭。
她向来不爱哭。
只是莫名其妙看着女人面色阴沉，不停擦儿子的脸和脖子，然后，林青蕊看看自己的裤子和脚，不知道哪里不干净，哪里蹭脏周朝了。
……
“林青蕊，再摇框要掉了，给我下来！”
黎暗仰头，说话间，喉结上下滚动，发黄的t恤被她的脚蹬出两个鞋印，很是狼狈，琥珀色的眼眸像两颗澄净神秘的宝石，传承了大概一万年那样久。
她突然有点开心。
咧嘴笑起来，在空中一荡，朝他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