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魏强不断催促车夫加快速度,但这一路上再也没见到黄自立的身影。他失去了和谷雨攀谈的兴致,时不时撩开窗帘向外窥视。
谷雨两眼微阖,不知在想什么。一路风驰电掣,直到夕阳余霞洒满天际,官道旁出现了一座二层建筑,占地约有五亩,房舍百十余间,门前车水马龙,更有摆摊卖货的货郎招徕生意,俨然一方热闹天地。
马车停在门口,谷雨下得车来,三两孩子嬉闹着从身前经过。他抬起头来,望着漆黑匾额:“这便是聚福客栈”
魏强感慨道:“这规模便是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了吧。”
谷雨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他没想到赵先生竟然有这么大的手笔。
小二殷勤上前招呼:“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谷雨下意识地看向魏强,魏强淡淡地道:“住店,不过爷们赶了半晌路,也着实饿了,捡几个拿手菜,给爷们尝尝。”边说边迈上石阶,谷雨紧随其后走了进去。
偌大的大厅中央架起舞台,一群不知道哪里来的戏班子在台上唱念做打,台下食客围成一圈,边吃边欣赏。
谷雨看得瞠目结舌,魏强道:“聚福客栈前食后宿,格局分明,吃完了饭得从边门转出,后进才是住宿之所。不论你是想睡单人间还是大通铺,或者想要个独门独院,聚福客栈应有尽有。”
他捡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客栈里不仅提供食宿,若你想消遣消遣,可以在这里看戏,若是想赌两把,或者想搂着大娘们儿睡觉,店里也都能安排,城门外不远倒是也有客栈,但能做到有求必应的没有几个,是以来往客商宁愿舍近求远,在此住下。”
谷雨坐在他的对面,忍不住环顾四周,心中对赵先生竟起了佩服之情,即便他只做个普通商人,以此人的手腕和心计也必是富甲一方的富豪。他喃喃道:“这些人喝得尽兴,玩得爽快,交谈之中究竟能透露出多少秘密”
魏强冷笑道:“小谷捕头是聪明人,真正赚钱的是消息。”
他抄起桌上的两支筷子,筷头交叠斜搭在碗沿。
小二端着茶壶走过来,笑意盈盈地道:“远来是客,您喝口茶水润润嗓子。”一眼瞥见魏强面前的筷子,眸中精光一闪即逝,向魏强道:“这位爷,小店里新进了一批洞庭湖的碧螺春,您老可否赏个光,随我品鉴品鉴”
魏强长身而起,谷雨跟在他身后,三人绕过屏风,走向后进。
此时夕阳余烬高悬天边,院子里的细竹染上一层金黄色,三人在林间兜兜转转,面前出现了一扇木门,小二推开门将两人让了进去,反手将门关上,静静地守在门口。
魏强领着谷雨穿过院子,房门打开,两人迈过门槛,一名中年男子正在案后写着什么,他放下笔抬起头来,视线与魏强撞个正着,魏强抱拳道:“都是赵先生的人,我也不与你客气了。敢问百合姑娘可曾来过”
“你可以叫我瘦竹,”中年男子面相沉静:“百合姑娘确实来过,一个时辰前已然离开,听那位壮士的意思,离开时匆匆忙忙,人手不足,我从客栈中调给他四人差遣,马不停蹄直扑天津卫,兴许能赶在城门落锁前进城。”
魏强拱手道:“我叫...”
瘦竹一摆手:“我不需要知道你的名字。”
魏强尴尬地放下手:“那我再问你,可曾有锦衣卫来过”
瘦竹皱起眉头:“不曾,”他想了想补充道:“也许他们隐瞒了身份。”他的脸色凝重起来。
魏强沉吟道:“小草姑娘可曾来投店”
瘦竹疑道:“她也出了城我怎么没收到消息”
魏强听得心中一沉:“她原本被鹰爪子抓了去,我们的人无意中发现了她的踪迹,将她救了出来,按照脚程来算,她该比我们早一步到客栈,难道...难道他们遇到了危险”
瘦竹道:“要我派人出去找吗”
魏强摇了摇头:“不必了,锦衣卫既然出了城,你更应该小心行事,避免将客栈暴露在他们的视线中。况且漫天撒网,咱们也没这么多的精力,你在客栈中小心留意,遇到可疑之人千万莫要漏了行藏。我领着人沿途追上去,说不定能查到她的行踪。”
“你是说小草姑娘已经离开了”瘦竹领会到魏强话中的意思。
魏强道:“有这种可能,我的人如果出了事,小草姑娘未必能找到客栈。情况不明,一切只是猜测,你不知道小草的长相,我说给你听,若是在店里遇到了,千万将人留住,待我回来料理。”
说着将小草的相貌描述给瘦竹,后者抓起笔,在面前的白纸上信手点画,待魏强说完,他将笔放下,将白纸向前一推:“是这样吗”
魏强探头一看,墨迹虽然潦草,但小草的脸型眉宇惟妙惟肖,仿佛从画中走出来一般,赞道:“好功夫。”
瘦竹走到门口,将小二唤了进来,将小草的肖像交给他,低声交代了几句,转过身向两人道:“坐下歇歇吧。”
魏强脸色焦灼:“不敢歇,我们这便走...”
瘦竹伸手将他拦住:“我已交代伙计私下传阅,但凡有见到小草姑娘的,立即通知我。你们此去天津卫,披星戴月,舟车劳顿,饿着肚子可不行,我已吩咐人炒几个热菜,你们就在我房中凑合一顿。”
魏强拱拱手:“听您的便是。”
谷雨打量着房间,视线落在瘦竹身后的书架上,他很快注意到瘦竹也在观察他,笑了笑:“您喜欢看书”
瘦竹不动声色地道:“瞎看而已。”
谷雨收回目光,和魏强坐在桌前等了片刻功夫,饭菜端上,两荤两素,瘦竹道:“你们安心吃饭,我去院子里转转。”撩长袍走了出去。
谷雨憋了半天才道:“原来你们竟然不认识。”
魏强运筷如飞,塞得两腮鼓起,含混道:“老实说,像我们弟兄这样搭伙给赵先生办事的究竟还有多少人,没有人说得清楚,大家办事时以暗记甄别身份,事了再不相见。”
谷雨想起魏强先前用两支筷子摆出的那个特殊造型,恍然大悟:“这位赵先生城府似海深,当真不好对付。”
魏强冷笑一声,还未及答话,院子里脚步匆匆,瘦竹去而复返,魏强见他脸色阴沉,心中咯噔一声,涌起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