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殿的玉阶上祥云缭绕,金柱盘龙在殿角的风铎轻响里似要腾云而起。
王母端坐在鎏金宝座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玉如意,目光落在阶下一身银甲的杨戬身上时,终于漾开几分真切的笑意:
“近来天庭诸事顺遂,四海八荒俱无波澜,这一切,可都多亏了司法天君的功劳。”
她话语里的赞许掷地有声,座下仙卿纷纷颔首附和,连带着殿内的祥云都似飘得更温顺了些。
一旁的玉帝正捻着龙须出神,闻言忙不迭点头,脸上堆起憨厚的笑,跟着附和:
“王母说的对!说的太对了!有二郎在,朕……朕很是放心!”
谁知这话刚落,王母瞥向他的眼神便倏地冷了下来,那点方才对杨戬的暖意荡然无存,语气里满是不加掩饰的不屑:
“陛下这话倒是多余了。
我与你不过是各司其职的同事,今日当着众仙的面,还是把话说清楚的好——往后不必这般刻意奉承,更别让那些捕风捉影的绯闻,污了天庭的清净。”
“你……你你!”玉帝被这直白的嫌弃噎得脸色涨红,手指着王母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重重一甩龙袖,袍角扫过玉阶,带起一阵闷闷的风,气得连龙须都抖了起来。
王母却连眼尾都没再扫他一下,只冷冷撂下一句:
“陛下还是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这副沉不住气的模样,像话吗?”
这话一出,殿内仙卿大气不敢出,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就在这凝滞的气氛里,王母的目光重新落回杨戬身上,眉头却微微蹙了起来,方才的冷冽褪去,多了几分审视:
“杨戬,我听说,你那三妹妹,近日又私自下凡了?”
杨戬心头一凛,忙上前一步,单膝跪地,银甲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声响,语气恭谨又带着几分自责:
“回禀王母娘娘,此事确是杨戬管教不力,未能约束好小妹,还请娘娘降罪。”
“降罪倒不必。”王母摆了摆手,语气淡淡的,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三圣母性子执拗,下凡散心也不是头一回了。
只要她安分守己,别和凡间的凡夫俗子扯上不清不楚的干系,本王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她话音顿了顿,殿内的风仿佛都停了。
下一秒,王母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直直刺向杨戬,连带着周身的气压都沉了几分:
“但杨戬,你不同。
你是我座下最得力的干将,也是我最看好的人,我不希望你让我失望。”
她一字一顿,字字清晰:
“你和广寒宫嫦娥的那些传闻,本王母希望,都只是空穴来风,从未有过实情。”
杨戬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握着三尖两刃刀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殿内静得能听见仙卿的心跳声,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眼底一片清明,却又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郁,沉声应道:
“杨戬明白。”
王母盯着他看了半晌,似是要透过那副沉稳的皮囊,看穿他心底的所思所想,最终才缓缓舒了口气,指尖的玉如意轻轻敲击着宝座扶手,发出笃笃的声响:
“明白就好。司法天君的位置,容不得半点私情。你该知道,什么是你该守的本分。”
杨戬俯身,声音低沉而坚定:“杨戬谨记娘娘教诲。”
望着杨戬那道银甲裹身的背影消失在凌霄殿的玉阶尽头,玉帝终于按捺不住心头的火气,重重一甩龙袖,锦缎袍角扫过案几上的玉盏,溅起几滴冷冷的仙露。
他沉着脸,闷声哼了一句,语气里满是愤愤不平:
“杨戬和嫦娥,一个是威震三界的司法天君,一个是清冷出尘的月宫仙子,分明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非要这般横插一脚,拆散有情人做什么?”
“有情人?”
王母闻言,端起案上的玉杯浅啜一口,抬眼时,眸底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语气却陡然凝重了几分,字字句句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陛下怕是忘了,天规森严,神仙动情,从来都是三界祸乱的根由。
况且,就凭嫦娥,也配不上杨戬。”
她将玉杯重重搁在案上,杯底与玉案相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响,惊得殿内的祥云都颤了颤:
“你怎么就笃定嫦娥对杨戬是真心?别忘了,千百年前,她的心里可只有后羿那个凡人。
若非后羿身死,她又何至于吞药飞升,独居广寒?”
王母冷笑一声,眼底闪过几分洞悉人心的锐利:
“如今她对杨戬这般温柔和顺,不过是看中了他司法天君的权柄,想借他的势稳固自己在月宫的地位罢了。
给点甜头,不过是逢场作戏,利用罢了。”
她微微抬颔,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强势:
“杨戬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是我制衡三界的左膀右臂,我自要护他周全,断不能让他被这等心怀叵测的女子蒙骗,毁了前程。”
“哎……”
玉帝听着这番诛心之言,只觉得心头堵得慌,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苍老的脸上满是无奈,摇着头喃喃道:
“你啊你,就是心思太重,满脑子的权衡算计,偏生把所有人都想得这般不堪,简直是胡言乱语!”
王母瞥了他一眼,懒得再争辩,只淡淡道:
“陛下若是整日只知风花雪月,便只管去瑶池看你的牡丹,三界之事,不必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