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一秋心事付东篱
九江王气急败坏，秋意浓只是淡淡看着他，轻轻迈着步子走到他床前。
“你想做什么？”
九江王恨不得跳开，奈何暮云朝对他下手太重，他根本直不起腰，只能一脸忌惮的盯着秋意浓。
秋意浓还是不理他，只站在他床前定定看。
微风吹着秋意浓的衣摆，月光下他面色无悲无喜，一身白衣仙袂翩飞，但看在九江王眼里，他却如同地府里现爬出来的白无常，阴冷的目光，看的人脊背发凉。
“你没长嘴么？”实在忍受不住，九江王恼了，朝秋意浓大喊，“你要做什么，说话！”
“我同意。”秋意浓终于开口。
“什么？”九江王一愣。
“不是要做交易么，我说，我同意。”
……
自昨日暴打过九江王之后，暮云朝便做好了和他死生相见的准备，却没想到今日还能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喝茶。
被暮云朝冷眼打量着，九江王冷冷一笑，垂下眸子，修长的手指不断摩挲着茶杯，玉指环叩叩作响。
“师父这是……？”
暮云朝一脸困惑，今日一大早，自家师父便说出来走走，结果居然带她走到了万柳山庄……她刚开始只以为是师父昨天没出够气，今日特意再来砸场子，谁想他居然让自己坐下和九江王一起喝茶？！
“介绍一下，这是宁晟，我的胞弟。”朝暮云朝笑了笑，秋意浓温声说，“他在江南有些人脉，以后你的米铺生意若是做大到江南，遇到困难随时可以让他找人帮忙。”
暮云朝闻言顿时皱紧眉头，转头质问九江王：“你又拿什么威胁我师父了？”
九江王顿时气笑，喝了口茶阴阳怪气道：“我一个只能挨打的沙包，只有被蹂躏的份，我能拿什么威胁他？”
暮云朝闻言看向秋意浓：“师父？”
知道她的疑惑，秋意浓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他等会解释，转而对九江王说：“既是说好了做交易，那便双方签下字据，留个信物，字据我已经写好了，你可以看看，看好了签个名字或者按个手印。”
说着秋意浓拿出一张字据，一盒印泥。
“麻烦。”九江王嗤笑一声，看也没看，直接在字据按下手印，并退去左手大拇指上的碧玉指环，放在字据上敲了敲，“喏，这是信物。”
秋意浓点头，接过字据和玉指环，转手便交给暮云朝让她收好。
等暮云朝将东西收好，九江王站起身便要走，走两步又不忘回头对秋意浓说：“大丈夫一言九鼎，我答应的我自然会做到，你也别忘了来。”
秋意浓点头。
见秋意浓点头，九江王这才放心的转身走了。
九江王一走，暮云朝便忍不住问：“师父，你答应了他什么？”
“没什么。”秋意浓笑了笑，“如他所愿，让他母妃远远看我一眼。”
“师父你不用为了我委屈你自己的，我的事情我可以自己解决……”
“想什么呢，不是因为你，我也不委屈。”秋意浓摸了摸暮云朝的头发，“她毕竟是我生母，寿之将尽，想远远见我一面便让她见见罢，也算了尽这辈子她与我的母子缘分。”
暮云朝一时无言。
“等以后我不在了，你使唤起宁晟别和他客气，我与他之间是公平交易，我给了一颗延寿丹给他，他欠我的，也等同于欠你的。”
秋意浓交代完见暮云朝神色伤感，转而笑道：“今日是九九重阳，宜登高，我们去集市上买些美酒和茱萸，去南山把酒东篱如何？”
“好。”心中纵有感伤，但不想扫秋意浓的兴，暮云朝笑了笑。
两人便去了一趟集市，买了几枝茱萸插在发间，买了茱萸香囊，又买了两只背篓，预备在山间采些野菊做茶。
师徒二人轻松漫步，一到庐山脚下，果然漫山遍野都是菊花，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采着菊往山上走。
走了一阵，正巧山上下来一群家仆开道，远远便见八人抬着一顶大轿从山上下来，走近一看，中间还混着个眼熟的脸，赫然正是九江王骑在高头大马之上。
暮云朝和秋意浓等在一边，大约明了轿子是什么人，怕自家师父触景伤情，暮云朝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秋意浓只是一笑，一脸的风淡云轻。
轿子与他们擦肩而过时，暮云朝看见了一只颤颤巍巍的手，那只手想掀开车帘，却终究停了下来。
那人没有掀开车帘，轿身与他们错过。
但暮云朝没错过那声低语，听声音是个老妇，喃喃念着“晏儿，我的晏儿”。
秋意浓也没错过那声低语，但他依旧一脸无动于衷。
等抬轿子的人马远去，消失不见踪影，秋意浓才笑了笑对暮云朝说：“人有些时候就是很奇怪，有些东西得之厌弃之念，口口声声说“晏”之一字，是愿我日日安，可又会发狂的砸东西，质问我为什么要生出来祸害她，为什么不去死。”
听着自家师父的话，暮云朝就觉得难过，抱了抱他的手臂安慰道：“没事，都过去了。”
“嗯，过去了。”秋意浓摘下一枝野菊轻嗅，“早过去了，世上早没了宁晏，只有我秋意浓。”
暮云朝一时无言，只埋着头假借摘菊花收了收眼泪，调整好情绪插了一只野菊在秋意浓头发上，笑道：“师父，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
“这是谁的诗？”
“杜牧的诗。”
“哦，”秋意浓笑了笑，“我记得诗，却不记得谁写的了。”
说着秋意浓边登山边念起诗来：“江涵秋影雁初飞，
与客携壶上翠微。
尘世难逢开口笑，
菊花须插满头归。
但将酩酊酬佳节，
不用登临恨落晖。
古往今来只如此，
牛山何必独沾衣。”
“是啊，但将酩酊酬佳节，不用登临恨落晖。古往今来只如此，牛山何必独沾衣。”秋意浓又重复念了最后几句，转而笑着对暮云朝说，“朝朝，出来玩可不许不开心哦。”
漫山花野中，微笑的秋意浓像是不沾尘埃的谪仙。
暮云朝难受，却还是扬起微笑，“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