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国，御书房
卯时初刻
多年培养出的、良好的生物钟让萧凛醒来。
冬日的天空尚且未亮，萧凛低头看了一眼还睡着的妺女，不想扰她，亦未忘记自己的承诺。便招来内侍，压低了声音吩咐道，“今日朝会取消，去通知诸公各自议事，午会上奏……”
按照规矩，朝会，也就是俗称的早朝，并不是每日都有的活动。
按照帝王习惯不同，正常的朝会活动，应该是三到五天一次。而盛国历史上，也有比较怠政的君王十天才开一次早会……
当然，如遇比较勤勉的君王，比如说萧凛这样的，一日三会也很正常。
至于取消早朝，这还是第一次。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文化不多的内侍倏尔想起这句唱词，然后又默默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道：妖妃祸国，是不祥之兆。
但而今陛下床上的人却是皇后。
陛下昨夜也未纵欲，只是怜惜娘娘，帝后和谐，是国之大幸。
便恭声应是。
然后又道，“晚些等娘娘醒了，可需再请太医来，请个平安脉？”
“嗯。”萧凛颔首应是。
虽然睡得久些不是大事，不过教太医来请个脉也好。更让他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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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四刻，
天已大亮……明亮的晨光透过窗纱射入室内，在萧凛轮廓分明的俊颜外笼了一层薄薄的、朦胧的光。
——妺女醒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俊逸如仙的清贵公子一腿支起，一腿弯曲，慵懒随意而不失风度的坐在案前看折子……
恍惚间，和她睡着之前没有区别。
仿佛时间暂时停滞，她并不曾元神出窍，去周一趟。不曾看见群妖出动，协助澹台明朗学习周宫。不曾看见澹台烬与黎苏苏等人仓皇出逃……
不曾看见澹台明朗对其穷追不舍。
不曾看见危急关头，澹台烬让黎苏苏走。而黎苏苏却调动了眼中倾世之玉的力量，杀了澹台明朗，和他旁边那个功法中有冥夜痕迹，疑似上清传人的女道……
“醒了？”
察觉到妺女目光的萧凛扭头，揉了揉妺女白皙细腻的脸。
嗯，不得不说，那手感很好……比把玩羊脂玉摆件更佳……
妺女伸手将柔荑覆于萧凛手上。螓首微摆，在他掌中蹭了蹭脸——那是上古时期，人们最常用的、表示亲昵的方法。
妖魔，包括上古神族、仙族，都很爱用。
萧凛唇角微扬，问妺女饿不饿。
“膳房做了水晶虾饺和薏米粥，都是你爱吃的，起来用些？”
“不想起。”
妺女挪了挪身子，很难得的起了小性子，娇懒不胜的趴在萧凛腿上道，“想和你一起……”
“好，”
萧凛抚了抚妺女秀发，温言道：“那就再歇会儿吧。”也不急着催她洗漱。
就是妺女元神完整后，修为在身的妖魔和道行高深的仙神一样，都是无垢之体，不染尘污罢了。
但本身洗漱这件事情，在仙道修炼中也有清心凝神的作用。
所以即便妺女是不脏啦，她也是很重视洗漱，主要是很爱干净的……所以她其实也没有趴很久就很坚强的，又从萧凛身上爬起来了。
中午，
萧凛去议政殿面见大臣，处理政务。
太后继续在凤栖宫里吃斋念佛。
——是的，凤栖宫现在还是先皇后、现太后在住，萧凛登基后没有请母后移驾寿康宫给妻子腾地。
因为妺女是直接和他一起住的。
萧凛觉得自己夫妻恩爱，分宫两地实在没有必要又劳民伤财。
妺女对此也表示赞同。
所以朝中大臣除了赞叹帝后情深还能说什么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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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国
惊讶于倾世之玉居然离开荒渊并被一个凡间少女得到的夜魅目睹澹台明朗身死，心说：这倒也不错，阴差阳错的，倒是和旱魃大人的计划也能对上了。
此念一生，月影卫们一拥而上时便不由留了三分情面。
只率众妖压服澹台烬，而没下杀手……
妖太多了……澹台烬薄唇紧抿，眉目沉凝：
还是那句话，
他的血液可以侵蚀妖魔力量，但这么多妖，哪怕他鲜血流尽，也不可能全部除去。
不能力敌——
那就只有谈和。
“……放下抵抗，下明旨晓谕国民，供奉我等为仙神，为我等立庙祭祀……”
“这样，你就可以活下去。”夜魅说。
完了，她在心里默默补充道：暂时的……
暂时，活下去。
“我答应你。”澹台烬道，“诸位只需人间香火么？可需血食灵药供奉？”
“蛮荒小国，谅来也没有什么灵药……”
夜魅微笑道，“血食的话，我喜欢豆蔻年华的少女，或刚刚出世的婴儿。”
黎苏苏眼中紫芒浮动。
杏核般的眼眶里流下血迹……
——她想杀了夜魅……
澹台烬拦住了黎苏苏。
黑沉的眸子里却是与之一致的凌厉冰冷。
………………
………………
午后，
带有澹台烬血书的乌鸦飞至盛京，一头撞上了妺女布置的结界……
“血鸦……”妺女略有怀念的拉扯着乌鸦暗红色的翅膀，“真是、许久不见了啊……”
乌鸦：“嘎——”
“你的祖宗们，剥皮拆骨吃了，说实在的，滋味还不错，血液里竟蕴含着一丝魔神之力，”妺女继续道，“就不知道，你的味道，是会比祖先更好，还是略差……”
“嘎——”能懂人言的乌鸦叫声凄厉。
澹台烬救命，它遇见了一个比一天让它送八次信的小恶女还恐怖的女人啊！居然想要吃它……呜呜呜，明明从前见面，它还觉得她温柔可亲……
“……你的声音，可真难听。”妺女蹙了蹙眉，解下乌鸦手爪上的血书，看也不看的放出阳炎，一把火全烧了。才松开乌鸦道，“你灵智已开，也是妖类幼崽而非普通牲畜了，本宫不杀你……”
“回去告诉廿白羽，夷月族是魔神眷属，上古之约，今朝已到成契之时。澹台烬命中注定献祭于神，他之前做的很好，以后，要更忠心的追随于澹台烬，保护他，直到荒渊重开之时，再杀了他……”
“至于澹台烬面前，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嗯？”
“嘎——”乌鸦不知道，乌鸦不敢说话。
妺女笑了笑。
——她知道稷泽的计划是什么了：和般若浮生中冥夜曾经做过的事情一样，用他人灵髓换出魔胎身上的邪骨……
桑酒的倾世之玉内蕴庞大力量，有此助力，以黎苏苏的资质，短时间内修出仙髓并不困难。但要成神则非能量足够就行……
冥夜神髓可以轻易换出桑酒魔骨，是因为神髓质量更高。可想要取出魔神邪骨，普通仙髓是做不到的……这便需要先用灭魂钉来削弱邪骨之力。
才能给黎苏苏创造成功的机会。
这样，也好。
妺女想了想五百年后曾见过的、衡阳宗里的小女修，没记错的话，她是先天灵体。
是了，普天之下，也只有先天灵体这种体质，作为承载邪骨的容器，可以稍稍隔绝魔神之力。
而叶夕雾这具肉体凡胎则决计不成。
所以，妺女想：她需要送黎苏苏回去，回去她原本的身体里，带着邪骨一起。将命运导回众神谋划里的正轨。
而那方法——稷泽所遗过去镜就很合用。
时间……
她需要时间……
需要时间参悟天外灵光中的道蕴，需要时间将万年沉淀化作实力，需要时间变强……
曾经的妺女以为，回复本体之后，仅凭上古旱魃本身的力量在三界无神的现世就够强了。而妖魔总归无法渡劫成神……
最终却在那想法下失去了最亲的妹妹，
这一次，能有机会重来一次，她不会再软弱、不会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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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渊
惊灭翘着脚，正在做手工。
姒婴就一手托腮，一手拨弄着他新做的淬毒弩箭玩儿……间或怀念一下魔神之眼炼制的，箭矢无数、还会自动瞄准、索敌的屠神弩。
以及，和伟力盖世的魔神本君。
“妖皇陛下，惊灭大人……”
新建造的妖皇大殿外，有人身狐耳的魔姬走来，奉上书笺。“妺女大人有信传至……”
“信？”
惊灭抬头，看向拆信的姒婴，“妺女信上写了什么？”
“没什么大事。”姒婴道，“就是之前从荒渊出去的小夜魅做事不合姐姐心意，现已经被姐姐处置了，姐姐让再派个定力好、修持强的妖族，出去帮她……”
作为上古旱魃，魔域三王之一的她并不在意手下那些小妖性命。
对此，惊灭的态度也和她差不多。
而妺女亦然。
——她让夜魅等妖魔去周国假作仙神，虽然出发点确实没安好心，但一群妖魔正大光明去做恶神、魔仙，也是妺女不能容忍的。
——不是因为简单的：顺昌逆亡，令行禁止的道理。事实上，魔域从古至今主旋律都是混乱。
——而是因为，妺女很清楚萧凛的底线在哪里……而在她心里，那些普通的小妖，又怎么可能有萧凛重要？
………………
………………
“妖魔之属，真得大半不足与谋。”
“还好，澹台烬的身边，还有——廿白羽。”
夷月族的少年，但愿别再令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