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亮这个人其实很矛盾。
感受到危机的时候，他恨不得离得远远滴，一点儿不想掺和到这档子事儿里面。
可一旦看到希望，那难以抑制的自信心瞬间就膨胀了起来。
这就是张亮，一个有些能力，但不多的人。
这会儿，看到了一战击溃征西军的机会，他是丝毫不想放过。
只要击溃了征西军，不管是在陛下那里还是大明那位那里，他都将更有底气。
他很清楚自己如今是个什么处境，他想求变，就得有拿的出手的硬实力。
胜利容易冲昏人的头脑，这话是真没毛病。
尤其是张亮这种刚愎自用之辈。
“公爷，会不会有诈？”公孙常在一旁连忙问道。
“能有什么诈？”都没等张亮回话，另一边的公孙节却是嚷嚷了起来，“吐门罗、叔孙海被刘树义兄弟缠住了。
契苾何力麾下还有多少兵马？”
说着，他又笑道，“至于那些家伙，散兵游勇罢了，不值一提！”
张亮闻言，虽然没说话，但显然是认可的。
而公孙常也不再多言，他虽然隐隐有些不安，但也觉得公孙节这话没毛病。
而且这些年，拾掇着张亮生起异心的人，正是他们。
要不是李承乾的横空出世，他们真的会推着张亮走上一条不归路。
这会儿，如果可以，他们当然不愿意放弃。
很快，众人朝着契苾何力等人便追了上去。
只有拿下征西军，他们才有更大的话语权，不管是面对大唐，还是大明。
这一点儿，大家其实都清楚。
“草，演戏是真他妈的累，老夫现在倒是有些同情达步屈了，那家伙，跟苏毗叛军演了几年，当真是不容易啊。”
跑在前面，契苾何力直到听到张亮率领大军追了上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传令下去，都给老子败得狼狈一些。”契苾何力顿时大喝一声，话刚说完，见身边的亲兵一边打马，一边哈哈大笑，气就不打一处来，一鞭子就抽了过去，“他娘的，老子们现在打了败仗，你给老子笑个什么劲儿！”
厮……那亲兵嘴角抽了抽，但还是没忍住笑道：“实在是没忍住。”
穿着甲胄，这一鞭子也就不痛不痒的，“将军，你说这张亮怎么这么蠢？”
“蠢？”契苾何力闻言，冷哼了一声，“人家可不蠢，你知不知道，只要拿下了我征西军，他张亮获益几何？殿下曾经说过，只要利益达到了极致，别说明知山有虎，哪怕是知道前面是龙潭虎穴，都敢闯一闯！
而且，张亮要是敢撤回大唐，他就完了。
如今，他唯有指望拿下我们，才能彻底翻身，甚至……”
说到这里，他也就没说了，也没必要说了。
只能说，不是张亮蠢，也不是他的计谋多高明，只是如今的张亮，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其实张亮要是聪明一些，早在接到旨意调任陇西行军大总管之时，就应该知道自己的处境了。
只是这家伙觉得自己手握重兵，该是各方拉拢的对象，谁知道，就没一个人鸟他的。
这才让他渐渐意识到了不对。
从而挥兵西进，想在战场上为自己争取话语权。
结果，这家伙，一出兵就遇到了叔孙槐那些愣头青，这一下，彻底让大明震怒。
说到底，张亮不是蠢，是无知……
他不知道大唐皇帝为何厌恶他，也不知道大明立身之本是什么，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等契苾何力带着大军一路逃到野狼谷的时候，契苾明这些家伙也是心有余悸。
“都给老子快些穿过野狼谷！”契苾明顿时大喝了一声。
开什么玩笑，这里面埋了十多万斤的火药，从这里路过他都觉得阴风习习，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十多万斤啊！
这他妈一炸开，得，坟都不用挖了，现成的。
“以后路过这里，老子都得绕路。”契苾海也在一旁说道。
要不是需要以他们为饵，他们自己都不想路过这野狼谷。
太他妈邪乎了。
就跟在鬼门关跳舞一样。
契苾何力倒是淡定很多，经过野狼谷的时候还东张西望的，生怕哪里出现差池。
“将军，放心好了。”刚刚挨了一鞭子的那亲兵说道，“这两边山脊我们画了八条腰线，每条腰线起码钻进去一尺，每隔十步更深一尺，全部用火药密密麻麻的铺满了。
当时从工部找来开山的那些家伙都说了，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工程……”
这家伙说得眉飞色舞，当时就是他来负责这事儿的，这会儿倒是期待，待会儿这里，该是怎样一个庞大的天然坟场。
想到这里，这家伙就激动得不行了。
契苾何力闻言，倒也没有多言，问道：“燃烧弹都安排好了？”
“将军放心就是，为了能最快的引爆这些火药，我们差不多用了一万斤酒精，到时候一点燃，决计能将那什么张亮，炸得他婆娘都不认识。”
“赶紧走吧，在这里面，总感觉凉飕飕的。”契苾明连忙催促着，心说，你两个真他娘的变态，等炸了再欣赏也不晚吧？
这鬼地方，那是一刻都不想多待。
一直出了野狼谷，契苾明才有种重回人间的感觉。
当然，出了野狼谷，他们也没停下，火药开山裂石的威力他们是见过的，离得近了，哪怕不在核心区，那也讨不得好。
“就这了。”出了野狼谷千余步的样子，亲兵笑道，“我们问过了，这位置就差不多了，哪怕还有些危险，但也无大碍了，关键是，这地方视线好啊，待会儿野狼谷的大戏，肯定不会错过。”
契苾何力闻言，也点了点头，这位置确实够了。
而就在他们等着看大戏的时候，张亮的大军也抵达了野狼谷。
行军的惯例就是遇到这种地方，都会先停下来观察一二，没人会贸然跟进去，万一有埋伏怎么办？
“派人进去看看什么情况？”张亮当即说道。
“末将亲自带人去。”公孙节闻言，连忙说道。
很快，一行人就闯了进去。
不过很快他们又回来了，公孙节道：“公爷，这山谷也就两百余步，倒是没有埋伏的迹象。”
他回来的时候，张亮正在看堪舆图，闻言说道：“这契苾何力是想逃回浇河郡，追！”
契苾何力要是逃回了浇河郡，他是不敢出兵浇河郡的，就和万俟璞不敢出兵大唐一样的道理。
想到这里，他比公孙节还紧张，当下就带着人冲了进去。
现在对他来说，就是跟时间赛跑。
而正当他们刚冲进去。
山谷两侧的山脊之中，有人脸上露出了决然之色。
他们都是征西军的老人，也是契苾部的老人，而这个光荣又艰巨的任务，也是他们自己争取来的。
他们很清楚，今天，自己等人决计是回不去了。
但那无所谓，自家将军说了，勇山之上，必有他们一席之地。
而他们的军功，也将落在他们子嗣身上，这就够了。
拿着望远镜见张亮进入了山谷腹地，一人突然从山缝之中爬了出来，拿着一个铁皮喇叭，左右张望了一眼，见两边山脊上数十人都如他一般，这才打了个手势。
一瞬间，只见众人都将一个火折子给点燃，这才拿着铁皮喇叭喊道：“张亮，我家殿下说了，叔孙槐他们在等着你们呢！”
说完，就将手上的火折子往身边的酒精槽里一扔。
一瞬间，两边山脊燃起了八条火龙蔓延而开。
而那数十位老人这一刻却是放声大笑，哪怕他们很恐慌，但笑声却是在这山谷里荡漾了开来。
至于张亮，这会儿都愣住了，看到这一幕，他虽然不知道哪里出了差池，但还是喊道：“撤！有埋伏！”
说完，还狠狠地瞪了公孙节一眼。
公孙节也是一脸的茫然。
就这破地方，能有什么埋伏？
但脚下却是不敢大意，就在他们准备撤离的时候。
轰的一声袭来！
很快，爆炸声四起。
一时间，炸石乱飞，战马嘶鸣。
只是片刻，那宛如天雷降罚一般的声音，便将张亮等人给淹没。
哪怕是在山谷之外，还没进入山谷的大唐军队，这会儿也是被突如其来炸飞的碎石砸碎了不少人的脑袋。
不少人转身就跑。
“成了！”另一边，刚刚听到一阵轰隆隆的契苾何力等人，顿时惊喜地说道。
很快，一阵滚滚烟尘从不远处升起，有人当即就准备打马而去，那亲兵却是连忙喊道：“不着急，这会儿那边浓烟滚滚，什么也看不到。
等烟尘散去再说。”
说着，他还一脸兴奋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至于说征西军那些命丧其中的将士，他倒是不惋惜，这是荣耀，真正的荣耀。
换做是他，他也不会觉得惋惜。
之所以让那些人去，相反还是一种恩典。
无他，他们很难再有立下这种泼天功劳的机会了。
“待会儿待浓烟散去，派人将我们勇士的遗骸挖出来。”契苾何力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他们是我大明的英雄，当长眠勇山，受世代香火！”
又是半个时辰后，浓烟终于散去，契苾何力等人也终于再次回到了野狼谷。
眼前的一幕，让众人都呆住了。
“火药还能这么用？”
“总感觉两旁的山脊，都矮了一些……”契苾海感慨了一句。
他当然不可能通过肉眼就发现山脊细微的变化，但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因为这会儿，山谷里堆积的碎石都比人高了。
张亮等人，更是一点儿踪迹都没。
而众人都知道，张亮等人，定然就在这碎石之下。
当然，大军可能损失不大，但没有了主将的大军，比大明的那群乌合之众，也好不到哪里去。
“传令大军，清理碎石，找出我军勇士的同时，也要将张亮给挖出来。”契苾何力看着这一幕，也是有些震惊，不过十万斤火药而已，威力如此骇然？
“这仗打得，十万斤火药，就为杀个张亮，太浪费了。”契苾明有些悻悻道。
“浪费个屁。”契苾何力闻言，笑道，“工部说了，这十万斤火药算工部的，不过这些碎石，算他们的。
工部这些年搞建设，反正是要开山裂石，刚好，这次帮他们炸一次。”
“那张亮带来的那些大军？”契苾海问了一句，他的意思是要不要追击这些人。
契苾何力却是摇了摇头，道：“我们的目的只是张亮，至于其他人，死在这里算倒霉，死在了那些牧民手中，算他们命不好，但能逃回大唐，那也是他们的命。
对这些人，用不着赶尽杀绝，未来他们都是殿下的麾下，明白么？”
一听这话，契苾海懂了。
而张亮带来的大军，这会儿跑出了爆炸区后，倒是没有一哄而散，虽然没有了张亮这个主帅，但他们本就是各个折冲府来的人，各府都有自己的折冲都尉。
除了几个倒霉蛋带着人跟张亮一起倒霉了以外，剩下的还是很多的。
这会儿，众人围在了一起，正在商议着。
“就这定了，先回大唐，上奏陛下。”
这是他们最后做出的结论。
给张亮报仇？
算了吧，他们又不是张亮的私兵，张亮活着的时候，有行军大总管的身份，倒是可以辖制他们，这会儿死都死了，谁还管他？
更重要的是，他们这些折冲都尉，都是直属李二的。
不少人更是在之前便收到了李二的密旨。
真以为李二会那么轻易就将陇西数万大军放心大胆的交给张亮？
……
当日下午，张亮战死野狼谷的消息便传到了刘树义的大军之中。
一时间，刘树义兄弟都慌了。
而那些游荡在战场之外的牧民听闻了张亮已经战死之后，便纷纷将矛头对准了刘树义兄弟。
当夜晚间，万俟璞阵斩刘树艺。
一个时辰后，叔孙海阵斩其兄。
一日之内，大唐溃败！
当消息传回洮河郡的时候，杜楚客等人都震惊得无以复加。
“完了，完了……”杜楚客喃喃自语。
而随着消息传到长安，大唐哗然！
张亮战死了？
刘树义兄弟战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