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折骤然睁大了双眼，直直的看着少女。
青衣少女亦是空洞的看看他。
“……”
“你……醒了。”方折说起话来磕磕绊绊，最终是完整说出了少女苏醒后的第一句话。
宋婉儿正研究手中的一沓子厚纸，上面每张都记载了近日里众多医修对于此次疫病的理解和治疗建议，他们意见相左，各自为“政”，眼下已经分了五伙人去治疗凡人。
她在低头深思之时，听到方折的声音，猛地抬头看向这位“赤衣真人。”下意识问道:“你说什么？”
当日江素渡劫成功，最后一道雷劫的作用直接让其昏在主峰上，众人将她抱回救苦峰，才知晓原来她这救苦峰里住了一位待诊的病人。
董倚衣等人在中都皆见过这位红衣男子，甚至还一起谋划过去营救众位修士，柳云清见了这人直接下意识的称呼道:“方兄？”
为了方便给十方门其余人解释，这位红衣方兄修为还高深莫测，所以他们便直接称其为“赤衣真人”，尊重之意自在其中。
整整三个月，宋婉儿每日都来这里看望江素，今日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位“赤衣真人”开口说话。
紧接着宋婉儿将这人的话放进脑子里，才意识到他是在说“你醒了。”
！！！
这个屋子里还有谁醒了会让他说话？？！
这个屋子里还有谁在昏睡着？！！
江素啊！！！因进阶雷劫整整昏睡了三个月的素素！！！
宋婉儿立刻放下手中的厚纸，起身不小心撞了下桌边，捂着腰直接冲到少女的榻前。
入目即是，江素睁眼，一双淡淡的灰瞳直愣愣的看着房上的横梁。
那是一双极其不见人情味的眼睛，空洞的双眸里藏满了结霜的过往，透不过半点光亮。
是她的，是同门的，是天下人的。
眼球周围盛满了盈盈的冰水，苍白的面则是北域终年不化的皑皑雪山，风霜几经催眉泪，流波不折待葳蕤。
宋婉儿已经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今日，她难掩激动，坐在床榻边，一把上前抓青衣少女的肩膀，整个人都贴在她的身上，搂抱着，激动到:
“素素！！！”
“素素……素素呜呜呜，你终于醒了，呜呜呜呜你睡了好久啊。我每天都来看你，可你就是不醒，我真的好担心啊呜呜呜”
宋婉儿最近白日里都是去山下看那些医修们各显“神通”，不知目睹了多少次那些凡人从濒死之态转眼间容光焕发，不过一刻又重新发病的过程。
她的精神一直紧绷，唯有每日来救苦峰看望昏睡的江素，才能有片刻歇息。
而今江素终于醒了，她的那颗紧绷的心，也终于放下。时刻收住的眼泪如同绷不住的闸，倾泻而出。
她终于等到了自己的……佐道之人。
“呜呜呜呜……素素呜呜呜。”
宋婉儿的眼泪抹在了青衣少女的衣襟上，江素原本的法衣都在雷劫中被劈的稀碎，而今这身是套里衣，是柳云清下山带回来的。
柳·直男·云清。
青色里衣……
方折被突然钻出来的宋婉儿挤到一旁，连想看一看江素都要起身蹲在床榻边。
哭的哭，呆的呆。
宋婉儿就这样呜咽了一炷香，她才发现身下的人似乎并没有其他反应。
按照往常来说，江素瞧见了自己这副模样应该直接将自己推开，甚至出言教训自己，怎么……
“素素……”宋婉儿这才用手将眼泪抹干，重新认真打量江素。
一双圆眼瞪大，仔仔细细的瞧着江素的神情，甚至用手摸上这人的脖颈处探听她的脉搏。
“怎么……”怎么没有反应，素素还没醒吗？
宋婉儿的喜悦瞬间消失，眼中的失望重新溢出，瞳孔闪过一瞬间的晦暗。
她近日读了不少医书，其中就有描述人睁眼后仍然并无其他反应的症状，和昏迷无异。
她移开目光，不再趴在江素身上，作势就要起身离开床榻。
“你好吵啊。”
嗡——
宋婉儿猛地转过头，看向床上的人。
只见这位穿着青色里衣的少女，自己用手撑着床面，倚靠在床头，青丝披散在肩头，如瀑散在床边。
“素素！”
宋婉儿重新上前抱住江素，恨不得把脸都贴在江素的脸上。
下一刻，江素用手有气无力的要将宋婉儿推开，微喘着大口的气，问道:“小师姐呢？”
“小师姐在哪里？”
“……”
宋婉儿知道江素和董倚衣关系好，闻声撅了撅嘴，倒也没抱怨出口，回应道:“董师姐被派去附近大些的城镇寻粮了，而今山下出现了疫病，大批的灾民涌来，没有粮食吃，除了病死便是饿死。”
江素听到这话，微微皱眉，像是在回忆些什么。
这时宋婉儿才注意到，江素的双目好似过于空洞了，和过往她见过的江素都不一样。宋婉儿下意识的伸手在这人的眼前晃了晃。
没有任何反应……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连嘴角的笑容都凝固了，眼神里满是惊恐。
“素素……你的眼睛……”
江素勾了勾唇，嘲讽的笑了一声，气音说道:“瞎了。”
她对自己的情况了如指掌，却又不以为意。江素鼻尖轻嗅，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抬了抬手，“方折？你在吧，带我去山下。”
江素昏迷的这段时间，她的神识就如同被关了小黑屋一般，对于外界的事情是全然不知。
这几日半梦半醒之间，她的神识才有如离开牢笼，徘徊在整个小院附近。
隐隐约约才对山下的情况有了了解。
江素嗅着味道，冲着宋婉儿的方向，冷冷道:“起身吧宋小姐。”
宋婉儿听见江素轻飘飘的说自己瞎了，一时之间也不知这意味着什么，这才松开被自己紧箍的江素。
“这才是素素嘛！她是医仙之女，应是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极其清楚，这是什么昏睡后的症状吗，对素素来说应当是容易治的！”她在识海中和春桃高兴的说道。
春桃则是喜气洋洋的说着她最爱听的话:“小姐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竟真在一众师兄师姐中成了第一个见到江姑娘醒的人。”
“那是！我才是最关心素素的人！”
方折除了最初见到江素睁眼，宋婉儿发疯摸江素的期间他没有插手半分。
他下意识的认为江素被这橙衣姑娘搂搂抱抱会很开心，只是眉头皱的明显，他也没想象中的豁达。
适时听到江素呼唤自己，他才从床边站起，抬手就一把揽过江素的后脖颈，让她后脑枕在自己的大臂上，用手夹着她的下巴，将其整个人从被下如同拔萝卜一般拔起。
“……”
“嗯……”
“方折，你是一点没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