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小声点！”赵石连忙捂住儿子的嘴，怕惊扰了对方。
他已隐隐看见前边有火光闪烁，应该是有人在那儿露宿。
火光不止一处，升起这么些火堆，人数不会少。
还不知道是什么来路，这年头出门在外还有肉吃，不是官爷富户，就是穷凶极恶之人。
看样子那些人露宿之地就在官道边上，继续走必定会碰见，可前日那番遭遇，让赵石不敢轻易离开官道。
在官道上，流民恶徒总会顾忌收敛些，若走去山野树林里，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当赵石放慢脚步犹豫的时候，远处响起哒哒马蹄声，正向一家人靠近。
好了，对方发现了他们。
但赵石提起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一些，有好几匹马，还正大光明骑过来，那应当不是流民匪徒。
怕是哪家富商大户，瞧见了他们一家，才派人过来查看。
听着马蹄声渐渐近了，赵石忙扯着妻儿往路边上靠靠，这乌漆嘛黑的，万一骑马的眼神不好，再踹到他们了。
“吁——”
秦尧拉停马儿看向路边，只是一家子衣衫褴褛的难民，怀里还抱着个小孩儿。
赵石抱紧怀里的女儿，惴惴不安地看着马上几位老爷，月色下闪着寒光的刀剑让一家人惶恐无比。
颠沛流离一个月，杨玉兰也不复最初的柔弱，她把儿子护在身后，将那支磨尖了的木簪藏在衣袖里，死死攥着。
“无事了，回去吧。”秦尧打量过后，判定对方无威胁，又看了看四周，调转马头往回走。
一起来的四名侍卫闻言，将刀剑入鞘，跟着策马回去了。
几人来去匆匆，与他们都没多说一句话，让赵石一家松了口气。
“当家的，这……我们还走吗？”杨玉兰心疼地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
囡囡都发烧了一整天了，再不进城找大夫，怕会烧坏脑子。
赵石咬咬牙，道：“走！”
他是打铁的，来人手上拿的刀剑，一看就是上等货色，应是大户人家的侍卫。且见了他们一家，也没呵斥驱赶，想必不会在意他们几人过路。
一家人怀着忐忑的心情，继续沿着官道往前走。
“娘，是牛肉的香味。”赵铁柱捏着娘亲的衣袖，咽下口水小声说道。
他十三年的人生里，只在八岁时吃过一次牛肉。
那次，是邻村的一头牛老死了，报官后城里的老爷来割了许多好肉去，还剩下的几十斤便放出风来卖了。
作为村里比较富裕的一家，赵石去买了两斤回来。
两斤带着筋骨的牛肉分了两天吃完，赵铁柱吃了好多块，对牛肉煮熟后特殊的香味记忆犹新。
只是这回的香味比记忆里的更浓，还多了几分别的味道，闻上去极为诱人。
见父母都没反应，只闷头向前走，赵铁柱又小小声说道：“爹，我们能不能去跟大老爷讨些吃的？妹妹肯定饿了。”
那时妹妹出生没多久不满一岁，只喝了些肉汤，还没吃过牛肉呢！
而且他们准备的干粮前日被抢走，只剩下赵石以防万一收在怀里的两张饼，一家四口即使省着吃，也在今日午间吃完了。
赵铁柱早就饿了，妹妹生着病，更是没吃几口，肯定也饿了。
赵石闻言，抬起得空的那只手，狠狠给了蠢儿子一大逼斗。
“吃你个头！大老爷不吃了你就不错了，快走！”
越往前走，那股子香味越浓，赵石和杨玉兰也忍不住咽起了口水。
走了约一刻钟，那些人的露宿之地出现在眼前，只见好多马儿四散开来吃草，还有许多粮车和搭起的帐篷。
赵石不敢大肆打量，只悄悄转了眼珠用余光看，那些帐篷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式，比从前看到过的军队营帐还要上乘。
对了，这叫高档。
十几顶高档的帐篷围着三辆马车，几堆篝火熊熊燃烧，两口大锅热气腾腾，好多健壮汉子在锅里捞吃食。
中间一块大石头上，似乎坐着一名……女子？
赵石正想看仔细些，突然发现方才骑马过去的人还在路边盯着他们，和那为首的四目相对，他连忙收回视线，又拉过伸着脖颈看那边的儿子，生怕惹恼了贵人。
“好香，娘……”
赵石感觉怀里动了动，杨玉兰也听见了女儿喊娘，忙不迭应道：“诶，囡囡，娘在呢！”
小女孩支起头，仍晕乎着，只喃喃道：“爹，娘，囡囡饿了。”
赵石听着女儿有气无力的细弱声音，感受着滚烫的温度，蓦然停下脚步。
那些健壮汉子，身上都配了刀剑武器。坐在中间的女子当是主家，必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出门，才有这阵仗。
虽然不知道这户人家的姑娘出门，为何没进城而是露宿野外，但他想着，有如此多侍卫相随，肯定不是普通人家。
他不记得听谁说过，似乎是戏文里的？大户人家的姑娘出门，是会带大夫的吧？
可现在身上已经没有银钱了，要是……要是卖身给这家，贵人会发善心让大夫救囡囡吗？
赵石这样想着，就迈不动脚步了。
能给一个姑娘带这么多侍卫出来，还给侍卫吃牛肉，这户人家定是有钱又有权势的。
要给如此多侍卫配刀剑，肯定是自家有打铁的工坊或铺子。
恰好，他是个铁匠，会打刀剑。
卖身给这样的高门大户做匠人，虽成了贱籍，却不用担心吃不起饭全家饿死！
而且姑娘家总会心善些，他和妻儿带着囡囡去卖身哭求，贵人一定会救囡囡的！
实在是已经走投无路了，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进城，身上没有吃食只剩不到半囊清水。银钱也不多，就算进了城也不定看得起大夫吃得起药。
“玉兰，柱子，我们……我们去卖身吧，去求贵人救囡囡！”赵石下定决心，看向妻儿。
赵铁柱已懂些事了，听父亲说要救妹妹，迫不及待重重点头表示同意：“嗯！”
杨玉兰也明白了丈夫的意思，迟疑了一瞬，看着小脸通红、双眼迷蒙的女儿哽咽着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