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孙小豪也并非真心在乎他死活,只不过不愿费力气去追那顽兵,更不愿冒险,所以假意留下来照顾他。
那顽兵下手又准又狠,匕首虽未伤到五脏六腑,却准确无误击中脊椎,以至无心的身体由下而上,正一点点失去知觉。
孙小豪推了他两下,见他毫无反应,也意识到事情要糟:
“狗日的,你不会真的要死吧?”
无心不死也快,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言语也开始混乱:
“我,回家……我姐儿……”
孙小豪看他模样,突然开始后悔留下来:
“憨批!老子刚才跟他们一起去追顽兵才对,却鬼迷心窍的留下来照顾这狗日的东西。”
“他若是现在死了,那当家小姐和教头小姐如何能饶了我?实不相瞒,我他妈真是憨批了!”
孙小豪正暗自后悔着,忽听一片脚步声从西而来。
他瞪着鸽子眼细看,一旦看清了,当时吓得冷汗直流。
那边是一队顽兵,足有几十,而且顽兵队中还夹杂着些哭哭啼啼的妇人以及婴孩。
有什么不明白,顽兵在建州卫四处乱窜,见人杀人、遇物抢物。
眼前这些顽兵不知是在哪里遇到这几个妇人和婴孩,一路押着往东走,明显是要将他们当做食物,留着日后吃。
孙小豪心念电转:
“顽兵遇到这狗日的,定将他砍杀不可。如此一来,老子岂不就脱了干系?回头当家小姐和教头小姐问起来,也与老子无关了。”
“实不相瞒,这狗日的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老子送他十两银子,要投身到奄王府为奴。他他妈的觅下银子,却不肯收留老子,呸!糟心烂肺狗东西,早就该死!”
孙小豪骨碌从官道滚入荒野中。
荒野中的草齐人高,他趴在草中,自然不怕被顽兵发现了。
而被他扔在官道上的无心,此时已经没了意识,只剩一口气而已,嘴里仍胡乱说着:
“姐儿,妹妹,我要回家……”
那队顽兵到了近前,发现官道上躺着这样一个长大的小厮,慌忙拿出武器,将他团团包围。
孙小豪将脸埋在泥泞的土中,真是头都不敢抬一下,生怕被顽兵发现。
顽兵们呱里呱啦说着满语,但并未对无心动手,因他已经气若游丝了。
一个顽兵看他手中铁枪坚实又锋利,伸手去捡。
可他将死之际,仍死攥着铁枪,丝毫不放松。
顽兵拽了两下,竟没能拽动。于是收起手中刀,用双手去拉铁枪,还是没拉动。
顽兵哇啦哇啦喊了两句满语,另有一个顽兵上前,一起来抬铁枪,居然仍没能抬动。
最终,四个人合力,终将铁枪抬起。
可无心死攥着铁枪不松手,将那四个顽兵累的呼呼喘气,也没法将铁枪从他手中夺过去。
孙小豪虽不敢抬头,但听得清楚,不由的心里暗骂:
“憨狗日的,你都死了,还攥着破枪做什么?快他妈的松手,让他们拿了去赶紧滚吧!”
“实不相瞒,再耽搁一会儿,被他们发现了老子,老子就要与你陪葬了!”
突然,一个稚嫩的哭声传来:
“哥儿!”
孙小豪听到这个声音,登时慌了,冒着被发现之风险,猛然抬头,朝顽兵队中看去。
鸽子眼转了几转,正好看见被一个顽兵扛在肩头的露儿。
原本露儿是头朝后、脚在前的被顽兵扛着。
因那顽兵见四个人都无法夺走无心手中铁枪,也跃跃欲试的要上前尝试。
顽兵身子一动,露儿也跟着转了过来,便一眼看到地上的无心,让她怎能不哭。
“糟了!”孙小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陈十九那狗东西,不是说送露儿小姐回粮铺去了?却怎么……”
“那狗日的盗党,一定是回粮铺路上遇到了这伙顽兵,他只顾自己逃命,竟将露儿扔下不管!”
孙小豪可以不在乎无心死活,因为无心没心没肺的人,从来也未管顾过他的死活。
但露儿不一样,这小丫头不像当家小姐那样抠门、不像教头小姐那样凶狠,也不像领兵小姐那样严厉。
她与翩翩公子周昏淡是一样,对所有人都十分和善。
更难能可贵的是,周昏淡空有善心,却无善举,因他在奄王府那帮公子、小姐面前,根本没有话语权。
可露儿是奄王府公子、小姐们的掌上明珠,她的话,人人都肯听从。
她说给孙小豪多添一碗粥,当家小姐再不情愿,也会添上一碗。
她说不许欺负他,教头小姐就不再逼着他去操练武艺。
……
因此上,孙小豪等人都受过露儿很多恩惠。
人心都是肉长的,孙小豪岂能不领露儿的情。
可……
彭二子等人追赶那个斥候,此时仍未回来。
蒙真等人在苏子河畔筑城,距离此处十几里路。
凭他一个手无寸铁、又无厮杀本事的嚎丧户,如何从几十顽兵手中救下露儿?
说不得,只能使出那以假乱真的口技,装出千军万马来,说不定能吓退顽兵,救下露儿。
孙小豪深吸口气,正要发声。
官道上的顽兵见始终无法抢下铁枪,已经不耐烦,其中一个挥舞钢刀,便要将无心的手臂斩断。
无心虽身着铁甲,可大小臂之间却有缝隙。
那顽兵刀法极准,一刀下去,不偏不倚,正砍在缝隙处的肘弯上。
无心的胳膊,当场被砍为两截。
另四个顽兵合力,终将铁枪抬起。
孙小豪被这一幕吓到,忘了出声。
等他回过神来,顽兵们已经继续赶路。
啼哭不止的露儿,亦被他们扛着走了。
此时再装出千军万马,也已经无用,反而会让顽兵加速逃命。
孙小豪深深叹口气,朝荒野深处爬去:
“罢了,眼睁睁看着露儿被他们捉去,说不定明日或者后日,便要被他们吃掉。我,我还有什么面目继续留在粮铺?”
他怕被顽兵发现,所以不敢起身,只是慢悠悠的爬。
爬了约有数百步,已经用了一盏茶功夫。
猛听得官道上一声怒吼:
“我直他娘啊!疼死了,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