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费力地皱了一下眉，澄澈眸子是一如既往地纯粹，心里有许多话飞速掠过，可什么也说不出来。
唇边好似溢出了极轻的叹息。
纤长睫毛迟钝地眨了一下，像是蝴蝶此生最后一次挥翼，“我……想你好。”
说完这句话，口中猛地溢出了许多殷红的鲜血，胸口一阵剧烈颤动，意识一点点抽离，直至失去了最后一点力量，眼眸轻轻阖上，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临死前，她想到了她的母妃，想到了为她牺牲的养母，想到了为情甘愿共赴黄泉的养父。
她想，她再也不会拖累任何人了。
郁黎漆黑眸光凝着实质的暗色，神情有些木然，手指下意识地拢紧她的身体，他紧咬着牙，浅薄唇色已然苍白，面部肌肉绷得紧紧的，冷峻近乎残酷。
而就在此时，云曦的身体散发着月光色，箭羽被某种力量磨灭得粉碎，她身上的伤口渐渐愈合，红嫁衣被月色勾勒得越发精致好看。
白芒将二人包裹，郁黎发现不明的能量涌进他体内，一股柔和的气流在体内流淌，宛若打通了全身经脉，武功大增。
只是怀里的少女再也不会醒来了。
他垂下头，紧紧搂住她尚有余温的身体，少年嗓音低沉，蕴着深深的沉痛，“是你吗？”
而身边所有的人都放下了武器，目光震惊地望着他怀里的云曦。
唯有云族人头发是银色的，一如当初在皇宫逝去的云妃。
郁黎漆黑瞳孔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完全不舍得眨眼，瞳孔深处隐含着零星的希望。
也许……会有奇迹呢？
也许她还会重新睁开眼看他呢？
云族不是最神秘的种族吗？
云曦面色红润，红嫁衣干净整洁，先前的箭羽和血迹尽数消失，嫁衣上没有任何破损，就好像她根本没有中箭，只是睡着了。
但带给他的，是更深的深渊。
怀里的重量变得可有可无，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化为泡影，留给他的只有那件明显和之前不同的红嫁衣。
连他最后一点念想都被剥夺。
郁黎无法形容那时怎样的一种感觉。
像是被浸在冰冷刺骨的水里，寒意深入骨髓，带来啃噬般的疼意，在他疼得麻木之时，又望见零星的火光，他以为可以得到拯救，可火光没有带来丝毫的暖意，反而让他全身血液都被冻住似的，永远都不可能从中解脱。
到底是皇权至上，早在看到云曦的银发时，众人便认出了她的身份，她是世间最后一位云族人，也是皇帝命人找了许久的公主。
刀剑放下，甚至那些追兵已经自己解决了放暗箭的那人，他们不知道回去该如何面对帝王，公主死了，他们也活不成了。
一场兵戈相见，随着云曦身份的揭露止息了。
郁黎怀里抱着红嫁衣，慢慢回到了房屋，他不敢用力，生怕弄坏了她留在世间唯一的物件。
一夜过后，他走出来，声音很淡，“带我回京。”
将领是不情愿的，毕竟那等于自投罗网，但奈何对方人多，他们无法反抗，又得护着世子，只得一同入京。
这一路没有任何掩饰，直接被召去了宫中，帝王冷冷盯着跪在地上的侍卫头领，以及郁王爷留下来的将领，声音沉沉，“公主呢？”
侍卫头领低着头，默默跪在地上，“一位手下自作主张，想要偷袭世子，被公主挡下了，当场——”
“不治而亡。”
帝王眸色阴沉晦暗，凝着滔天怒意，“你们怎么还敢活着回来？”
他倏地望向站立着的郁黎。
郁黎怀里抱着一个方形木盒，神情木讷，修长身影有些瘦削，脸色苍白，纤长羽睫一眨也不眨的，目光落入空处，瞳孔微微涣散着，没有聚焦。
帝王额前青筋暴起，目光阴沉，“曦儿死了，你凭什么还活着？你怎么不去死？”
好半晌，郁黎才迟钝地抬头，许多天未曾开口，声音有些艰涩，“因为他们还没死。”
让她这么多年流落在外的罪魁祸首还没死。
他知道，这些人只是想抓他回去，没有想害他命的打算，只不过里面穿插了几个不属于帝王的棋子。
帝王冷冷地盯了他几秒，目光望向他怀抱着的盒子，冰冷口吻命令道，“把盒子呈上来。”
郁黎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一位太监当即就想从他手中抢过来，他黑眸凝起了近乎实质的黑暗，瞳孔深处蕴着点暗红，隐隐有走火入魔的征兆，可偏偏先前那股气流还存在，温养着他的经络，他一掌挥出，重重将那太监击退。
侍卫头领以及门口守着的人迅速拿剑对着他。
郁黎眸光全然无视架在脖颈上长剑的冷意，直直望向高位上的帝王，声音十分执拗，“这是她留给我的。”
这让帝王对他所有的杀意都无处施展，向来深不可测的眸内涌着痛意与哀伤，“她留给了你什么？”
郁黎低头望着盒子，一言不发。
侍卫头领替他回答了，“是一件很漂亮的红嫁衣。”
何止是漂亮来形容，那夜，月色代替针线编织着纹路，红色嫁衣上多了许多云纹，精致得不似凡间物。
帝王瞳孔剧烈震颤着，他闭了闭眸，最后放过了郁黎，他让人把先前那些将领带了上来，那些人被绑着跪在地上，帝王问，“朕要处死那夜在场的所有人，如果你为他们求情，朕可以留他们一命。”
郁黎慢慢抬眸，目光极淡看了一眼那些将领，他们目光殷切，满怀着希望。
他们相信，世子一定会为他们求情的。
他收回视线，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全凭陛下处置。”
将领脸色惨然，煞白一片，眼里充满了不敢置信。
为首的将领看向郁黎，似乎想要得到一个理由，但得到的是他极冷的眼神，漆黑眼眸看似毫无情绪，其深处却蕴着对他们所有人的恨意。
如果不是他们，他和曦儿会一直好好的，怎么可能会阴阳两隔，死生永不相见？
而且他们一开始还想拿她来威胁自己，让他妥协，他怎么可能会为他们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