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对着庆修盈盈一拜。
“婉儿虽然才疏学浅,但也愿为公子为这大唐盛世尽一份绵薄之力。”
庆修看着她,笑了。
“好。”
他知道,自己这次江南之行最大的收获,不是扳倒了崔仁师跟许敬宗。
也不是掌控了江南的盐业。
而是,他得到了眼前这个名叫上官婉儿的少女。
这丫头是个真正的宝贝。
他有预感在未来的日子里,她将会成为自己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就在这时,庆如鸢从外面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
“爹爹!爹爹!你看我写了什么!”
她献宝似的,将一张写满字的纸递给庆修。
庆修接过来一看,不由得乐了。
那上面,用稚嫩笔迹写着一首打油诗。
“庆丰盐,真正好,又白又细又便宜。王老虎,是坏蛋,打砸店铺不要脸。我爹爹,是英雄,一拳就把坏蛋打上天……”
“哈哈哈哈!”庆修看着女儿这首充满童趣的“大作”,忍不住放声大笑。
“我们家如鸢,都会写诗了!不错不错!有前途!”
他抱着女儿,在她的小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庆如鸢被夸的小脸通红,一脸骄傲。
上官婉儿看着这温馨的一幕,脸上也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她突然觉得,跟着这样一个人,或许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船在继续前行。
载着权谋理想,还有温情。
向着那座风云汇聚的帝都长安驶去。
时隔数月,当庆修再次踏上长安城的土地时,迎接他的不是鲜花跟掌声,而是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气氛。
街道上的行人行色匆匆,脸上都带着一丝紧张跟不安。
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股硝烟的味道。
“看来,长安城里比我想象的还要热闹啊。”
庆修坐在返回国公府的马车里,掀开车帘,看着外面那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夫君,我们……不先进宫吗?”苏小纯有些担忧的问道。
她知道,李二这次是下了死命令,让庆修回来“领罪”的。
他们这么大摇大摆的先回府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不急。”庆修摆了摆手,“让陛下再多等一会儿。”
“他等的越久,火气就越大。火气越大,待会儿谈起事情来就越容易失去理智。”
庆修这是在玩心理战。
他要让李二在见到自己之前,就把所有的耐心都消磨干净。
这样,他才能在接下来的交锋中占据主动。
上官婉儿在一旁听着,心里对庆修的手段又多了一层认识。
这男人竟然连皇帝都敢算计。
他的胆子到底是有多大?
马车很快就回到了庆国公府。
府门口,李剑山跟一众家将早已在此等候。
“恭迎国公爷回府!”
“起来吧。”
庆修跳下马车,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心里也生出了一丝暖意。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还是家里舒服啊。
他没有立即去处理公务,而是先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干净的常服。
然后,把苏小纯和长孙娉婷,还有李丽珠跟天竺公主等一众妻妾全都叫到后院,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家庭烧烤大会”。
一时间,整个庆国公府的后院炊烟袅袅肉香四溢。
与外面紧张压抑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
皇宫,太极殿。
李二在龙椅上坐立不安。
他已经等了一个下午了。
从探子来报说庆修的船已抵达长安码头开始,他就一直在这等着。
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那个小子的人影。
“人呢?!庆修那小子到哪去了?!”
李二对着殿下的王德怒吼道。
“回……回陛下。”王德吓得一个哆嗦,连忙回道,“庆……庆国公他,回……回府了。”
“回府了?!”李二的眼睛瞬间就瞪圆了,“他竟然敢先回府?!”
“是……是的。”王德小声道,“奴才听说,庆国公他……他一回府,就……就在后院,烤……烤上肉了……”
“噗!”
李二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脑门,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好你个庆修!
朕在这里为你担惊受怕,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你倒好!
竟然还有心情在家里搞什么烧烤?!
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备驾!朕要亲自去庆国公府!”
李二猛的站起身,怒气冲冲的说道。
“陛下,不可啊!”王德连忙劝阻,“您……您是万金之躯,怎能屈尊去见一个臣子?”
“再说了,您现在正在气头上,要是去了,万一……万一跟庆国公起了什么冲突,那……那岂不是让天下人看笑话?”
李二闻言,脚步一顿。
他知道王德说的有道理。
他现在要是去了,那就是自降身份,反倒是落了下风。
可不去,他心里这口气又实在是咽不下去。
“这小子!”
李二一拳狠狠砸在龙椅扶手上,咬牙切齿道:“他就是算准了朕不会去,才敢这么嚣张!”
“传朕旨意!让他立刻给朕进宫来!”
“朕今天要是不扒他一层皮,朕就不姓李!”
……
庆国公府,后院。
庆修正拿着一串烤的滋滋冒油的羊肉串,吃的满嘴流油。
一个家将匆匆跑了进来。
“国公爷,宫里来人了。陛下宣您即刻进宫。”
“知道了。”
庆修不紧不慢的把手里羊肉串吃完,又喝了口冰镇酸梅汤,才慢悠悠站起身。
“夫君,你……”苏小纯等人都是一脸担忧。
“放心吧。”庆修笑了笑,在庆如鸢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爹爹去去就回。”
“你们继续吃,不用等我。”
说完,他才换上朝服,在王德派来那小太监快要杀人的目光中,慢悠悠坐上前往皇宫的马车。
当庆修走进太极殿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整个大殿灯火通明,却安静的连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李二一个人坐在高高的龙椅上,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看到庆修进来,他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庆修也不在意,走到大殿中央躬身行礼。
“臣,庆修,参见陛下。”
“哼!”李二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没让他平身。
庆修就那么躬着身子,也不说话。
大殿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一个在上帝王威压,一个在下云淡风轻。
不知道过了多久。
李二终于还是忍不住先开口。
“庆修。”
他的声音冰冷刺骨。
“你可知罪?”
“臣,不知。”庆修抬起头,直视着龙椅上的李二,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
“不知?!”李二猛的一拍龙椅,站了起来,指着庆修怒吼道:“你擅写文章非议国策,意图动摇国本!你还不知罪?!”
“你在江南搅动风云陷害忠良,致使朝堂动荡人心惶惶!你还不知罪?!”
“你目无君上藐视皇权!朕宣你回京,你竟敢在家中饮酒作乐迟迟不来!你还不知罪?!”
李二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怒。
滔天帝王之怒让整个大殿都仿佛在颤抖。
然而,面对这一切。
庆修的脸上却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等到李二把所有火都发泄完,才不紧不慢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本账册。
一本记录着汪家这些年所有走私账目的原始账册。
“陛下,您先别急着给臣定罪。”
庆修将账册高高举过头顶。
“您不妨,先看看这个。”
“看看,您治下的江南,那些所谓的忠良,都在背着您干些什么好事。”
王德连忙走下去,将账册接过来,呈给了李二。
李二将信将疑的翻开了账册。
只看了一眼。
他的瞳孔就猛地一缩!
那上面,一笔笔一桩桩触目惊心的数字,狠狠扎进了他的心里!
巨量的走私私盐偷逃税款贿赂官员……
不同于之前的罪证,这次是完整的贪污数据!
数额之大牵扯之广,简直骇人听闻!
短短几年时间,这个小小的汪家,偷逃的税款竟然就高达数百万两!
这还只是一个汪家!
整个江南,像汪家这样的盐商还有多少?!
李二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险些从龙椅上栽下来。
“混账!全都是混账!”
他将那本账册狠狠摔在地上,气的浑身发抖。
“这些蛀虫!国之硕鼠!朕一定要把他们全都千刀万剐!”
发泄完之后,他才重新坐回龙椅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看着下面那个依旧一脸平静的庆修,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他知道,自己好像又一次错怪这个小子了。
“庆修。”
他的声音缓和了许多。
“你……你这次,做的很好。”
“为我大唐揪出了这么大一个毒瘤,当记首功。”
“但是!”
他话锋一转,又变得严厉起来。
“这跟你非议国策是两码事!”
“你那篇《论官营盐铁之弊》,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今天必须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否则,朕绝不轻饶!”
“陛下。”庆修看着他,笑了。
“臣这篇文章,正是为了从根子上杜绝汪家这种毒瘤的产生啊。”
“什么意思?”
“陛下请想。”庆修侃侃而谈,“为何私盐屡禁不止?为何官盐积弊丛生?”
“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官营。”
“官府垄断了生产跟销售,没了竞争自然就没了进取心。官盐成本居高不下,价格自然也降不下来。”
“而百姓又不能不吃盐,这就给了那些私枭可乘之机。”
“他们用更低的成本,生产出更便宜的私盐,自然就能抢占市场牟取暴利。”
“堵是堵不住的,杀也是杀不完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疏。”
“陛下,臣以为,与其让那些私枭把这些钱赚了去,养肥了他们,让他们有能力去购买兵甲图谋不轨。”
“倒不如把这个市场开放出来。”
“让天下商人全都来参与,让他们去相互竞争。”
“而朝廷只需要制定好规则,然后坐着收税就行了。”
“如此一来,不仅盐价能降下来,百姓能得到实惠,国库的税收也只会比现在更多!”
“这才是一个利国利民一举多得的好办法啊!”
庆修的这番话,说的李二哑口无言。
他不得不承认,庆修说的好像……真的很有道理。
他看着下面这个侃侃而谈,眼中慧光闪烁的年轻人,心里百感交集。
有愤怒,有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欣慰。
这个小子,虽然总是惹他生气。
但他的心里,却总是装着整个大唐,装着天下的百姓。
“你……”李二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许久,他才长叹一声,摆了摆手。
“罢了罢了。”
“你先起来吧。”
“谢陛下。”
庆修站直了身子,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赌赢了。
“庆修,你给朕过来。”
李二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冲庆修招了招手。
庆修老老实实地走了过去。
“你小子,每次都给朕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就不能让朕省点心吗?”李二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庆修嘿嘿一笑,也不说话,一副“我没错,下次还敢”的无赖模样。
李二拿他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将话题转回正事。
“你那篇文章,朕看了。想法很大胆,也……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李二沉吟了片刻,继续说道:“但是,此事关系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盐铁官营乃是祖制,朝中反对的声音必然不会小。特别是魏征那个老顽固,朕看他恨不得生吞了你。”
“陛下,臣知道。”庆修点了点头,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改革之路,从无坦途。若是因为怕得罪人就畏首畏尾,那大唐还如何进步?”
“臣恳请陛下,给臣一个机会,让臣在朝堂之上与那些守旧派当众辩上一场!”
“臣有信心能说服他们!”
李二看着庆修那充满自信的眼神,沉默了。
他知道,庆修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而且他心里其实也隐隐有些意动。
如果庆修的办法真的可行呢?
那对大唐来说,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好!”许久,李二一咬牙,下定了决心,“朕就给你这个机会!”
“明日早朝,朕会宣布,就盐铁改革一事展开朝会大辩!”
“是赢是输,是成是败,就看你自己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