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陈冲蹲在车库里刚抽完烟。
“你怎么还在这?”简潼看了看表,已经快11点了。
“您要用车吗?”
“是,我有点事,很快就回来。”
“那我载您去吧。”
“但是你怎么还在这?”
“主君让我负责这两天宾客的往返接送,好像还有人今晚到,我就在这等着。”
“那你走了你的事怎么办?”
“我跟其他人发个信息说一下,不止我,我们还有很多人。”
“那你能不能不要说是送我?我不想惊动任何人。”
“行啊,太太。那您上车吧。”
“好。”
“您去哪?”
“机场。”
车子行驶在宽阔的道路上,下过雨上午夜晚显得格外清透。简潼看着窗外迅速倒退的城市风景,想起无数个夜晚里赶行程的脚步匆忙。这些年其实去过了很多地方,解锁了很多打卡地点,有时候走在热闹繁华的街道上,也会为一朵花一棵树而停留,相册里却没有多少新鲜的记录。是啊,她很久不曾拍照了,从那年冬天以后,她没有举起相机的习惯,只是偶尔记录下工作的点滴。
等飞机离开地面驶向高空,陈冲看着一脸心事的简潼既不敢打电话给主君报平安,也不敢上前多问一句,只知道目的地是广东湛江的海边,有很多渔民栖息的地方。
等落地开了机,萧辰宴果然已经知道简潼的突然失踪。是的,他又翻窗了,而简潼对于他这种行为似乎早有预料,留下的字条也是给他的,可她只说自己有事要做,婚礼前一定会回来,却没说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于是大半夜,整个庄园灯火通明,萧辰宴将所有佣人和安保全部叫到前厅挨个盘问,这才发现少了陈冲。
凌晨三点,海平面是一望无际的黑暗。简潼提着一盏煤油灯,将长发随意挽了个低发髻,脱了鞋袜赤脚走在沙滩上。这片海域是她三年多不曾踏足的地方,可是今夜,她却并不恐惧这里的黑暗与磅礴。
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在即将结束的20+的人生里,前面大部分的困苦潦倒结束,迎来的却是无尽的离别与伤痛。从17岁那年的夏天到26岁的冬天,9年时间,命运带走的不止是几位至亲之人,更是生生拉扯走了半具躯体和灵魂……
夜空有繁星闪烁,简潼仰头,似乎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是亲人,在辽阔的天空中为她带来光明和希望。所以对着星空许愿,是不是他们就能听到呢?不用,已经没有愿望了,这辈子所有梦想都已经实现,接下来的日子里是需要感谢另外一个人了。
可是对不起,对不起。简潼在心里默默致歉: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幸福的,但那个人也做了很多,甚至要移植身体的一部分器官给自己,所以真的不能再欠他的了。对不起,我会在后半生里依然抱着对你的忏悔与愧疚活着,我不会忘了你,你永远都住在我心里,成瀚哥,对不起,我真的没有要丢下你……
海浪翻滚起巨大的浪花,一下一下拍在岸边的礁石上,巨浪滔天里,更有凛冽的海风吹过来,似乎能把人轻易吹倒。简潼理了理凌乱的头发,然后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合照,那张合照里是她和李成瀚刚确定关系时拍的。照片里她自己完全是个小女孩的模样,眼里却是幸福的笑意,而李成瀚既温柔又宠溺地环住她的脖子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耳侧。
简潼掏出烟盒点上三支烟,然后将烟倒插在海滩上,她跪下来叩了三个头,然后将照片放进海水里,任由浪花将它卷入大海深处……
而远处的陈冲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和一盏零星的光亮,在手机响过无数次后,陈冲担着被杀头的风险,战战兢兢接了起来。
“人在哪?”听得出萧辰宴极力压制的怒火。
“主君,在湛江,这是海边。”
“知道了,安全吗?”
“安全,主君。”
“把人照看好,否则你知道后果。”
“是,主君。”挂了电话,陈冲心有余悸地看了远处的简潼一眼,希望这位主君夫人能够信守承诺,回去将这件事说清楚。
等天边泛起鱼肚白,简潼手里煤油灯燃尽,她终于往回走了。
“太太,回去吗?”
“嗯,回去吧。”
踏上返程的路,简潼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梦中的场景切换到加州那套别墅的地下室里,暗无天日的一百多个日夜,她从未向任何人提及的一段往事重现。
那间地下室并不狭窄,空间也很足够,唯一能够采光和通风的天窗两尺见方,可大多数的时间里,李成瀚是不想看见光亮的。
最艰难的第一个月,有时候李成瀚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他浑身颤抖地胡乱抓咬,有时候也会不小心撞到简潼,但很快他就用尽全力控制住自己远离她。后来用了很多办法,比如冰块冷却身体,比如绳索捆绑,再比如一些安眠镇静的药剂。可是那东西还是需要毅力去抗衡,所以坚持到第二个月,李成瀚的神志大多数都是清醒的。
第三个月开始,一些戒断药物加入,还有营养类的食物加持,让他慢慢有了人样。第四个月,他看着简潼同样憔悴的身形,才知道这段时间以来他们都经历了些什么。第五个月,他已经能够正常吃饭和睡觉,只是偶尔身体上会有些排异反应,比如呕吐。可是第六个月到来,他就彻底不想了。
半年,从盛春到深秋,那半年里简潼也过得很艰难。她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戒毒的人,那种日复一日的折磨仿佛无穷无尽,在很多次她以为快要失败的时候还是陪着李成瀚坚持了下来,也在很多时候做好一起赴死的准备。尤其是李成瀚跪在地上蜷成一团,拉着她的裤腿祈求她杀死自己的时候,简潼看向不远处的天窗,仿佛永远看不到光亮……
轰鸣声过后,陈冲的声音打断了梦境“太太,太太?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