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敞开的睡袍，努力想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然后用微微有些发颤的手指，滑动接听，并将手机放到耳边。
几乎是同时，他脸上挤出了一个与方才判若两人的、带着恭敬甚至一丝谄媚的笑容。
声音也刻意放得柔和而热络。
仿佛刚才那个暴戾的男人从未存在过：
“喂？江大哥。”
电话那头，江建明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听不出什么情绪：“王伟，没打扰你休息吧？”
“没有没有！这都几点了，再过一会都可以吃午饭了。”王伟干笑两声，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慌乱。
见底下的那个女孩虽然没哭了，但是还在擦眼泪，王伟瞬间更加的烦躁。
走到窗边背过身去，压低了些声音，“江大哥，您突然间来电话，是……有什么指示？”
“指示谈不上。”江建明的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阿伟，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王伟心里“咯噔”一下，这问题……太不寻常了。
王伟强笑着回答：“十五年了，那会小诚还没上幼儿园呢，咱们在城中村那个出租屋里，就着花生米都能喝半宿，畅想未来……那时候，真是一腔热血啊。”
王伟刻意提起往事，试图用旧情来软化气氛，也是在试探江建明的意图。
“是啊，一腔热血。”江建明轻轻重复了一句，语气里听不出是感慨还是别的什么，“那时候难，你垫付半年工资的情分，我一直记着。”
“江大哥您看您这话说的！”王伟立刻接话，语气夸张，“那都是我应该做的！跟着您干，我王伟从来没后悔过！”
“嗯。”江建明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话锋却如同藏区的冰川，看似平静，实则冰冷锐利地切入核心，“既然情分还在，那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王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有些发白。
江诚突然间空降两个总经理，王伟不信这件事江建明也不知道。
所以他有点能预测到江建明接下来要说的话。
“阿伟，公司最近的人事变动，是为了集团下一步的发展。江城做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来了！
王伟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挤出的笑容变得无比僵硬。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
经过这段时间的任职，江建明的声音比之前显得更加的沉缓而有力，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王伟的心上。
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见王伟那边出声，江建明继续说着：“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老兄弟，我希望你能认清形势，摆正自己的位置。好好配合新总经理的工作，不要再动一些……不该动的心思。”
语气依旧听不出波澜，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警告：“江泰走到今天不容易，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人，因为一时糊涂，把路走窄了，甚至……走绝了。”
“走绝了”三个字，江建明说得轻描淡写，但听在王伟耳中，却如同惊雷炸响！
他瞬间明白了，所以江建明什么都知道了！
他那些暗中筹备的计划、联系对手的试探、准备的黑材料……难道已经暴露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角落里那个还在瑟瑟发抖的女孩，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暴戾和掌控感是多么可笑和渺小。
自己能花钱随意打骂别人，但是在江建明的面前却还是要跟一条狗的似的。
王伟的脸越发的铁青的，但是嘴上却假意的回着：“江……江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会……”
电话那头，江建明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只是发出了最后通牒，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最后一次挥别过去的叹息：
“阿伟，话，我就说到这儿。路怎么选，看你自己....”
说完，不等王伟再有任何反应，电话里便传来了“嘟嘟”的忙音。
王伟僵在原地，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手机从汗湿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毯上，屏幕瞬间暗了下去。
就这么算了？我王伟打拼二十年，就这么被一个毛头小子踩在脚下，还要摇尾乞怜？
江建明……你嘴上说着情分，心里还不是向着你儿子！
这些怨毒的念头在他脑中疯狂盘旋。
可他毕竟是在商场沉浮二十年的老狐狸，深知此刻的硬顶无异于以卵击石。
江建明这通电话，是警告，更是一种“告知”.
告知他，他的小动作，上面一清二楚。
他猛地深吸几口气，胸腔剧烈起伏，努力将那股几乎要冲破胸膛的不甘和怨恨强行压下去。
脸上扭曲的表情一点点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弯腰捡起手机之后他没有犹豫，直接回拨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