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的挺多。”松墨转眸看了一眼方无。
方无看出了松墨眼里的敌意，可他自问没得罪过这人，也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敌意是哪儿来的。
但鉴于这人实力高深莫测，又来历不明，方无只能别过视线，装作看不到。
“那你们三人在这儿等等，我去去就回。”宋翎拍了拍江一鱼的手背，又嘱咐道：“他们两个观察就好了，你趁着这段时间，赶紧再吐纳吐纳。”
那杯灵茶原本是宋翎打算给自己喝的。
只可惜她那具肉身迟迟没能炼制好，又恰逢江一鱼元神有异状，她就干脆送给了江一鱼喝。
事实证明，这炼了几天几夜的灵茶效果很好。
给江一鱼一些休养的时间，她迟早能恢复正常。
“我跟你一起去。”松墨伸手拉住了宋翎的衣摆，说：“这里我熟，你一个人过去有风险，带上我会稳妥些。”
这话实在不像是松墨能说出口的话。
他自己也觉得奇怪，说完眸光一暗，低下了头。
从离开地窖起，松墨识海里的其他两道元神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浪潮般的记忆涌进了松墨的脑海。
或是痛苦的，或是甜蜜的。
那些过往的时光变成了一幅幅画，来来回回在松墨的面前展示着，提醒着他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实。
同时，微妙的情感在侵蚀着松墨的理智。
在融合了元神时，松墨应该立刻离开，应该回到万兽渊的中枢，吞噬掉那些意图取代他的妖兽，登上属于他的王座。
可他没有。
他还是留了下来，傻呵呵地听从调遣，就想那个傻小子过去做的那样。
从不曾低下自己头颅的松墨在此刻并没有感到半分的屈辱，相反，他觉得胸口肿胀酸痛，尤其是在方无与宋翎交谈时。
“你留在这里。”宋翎拨开松墨的手，说：“他们两个现在需要你保护。”
松墨头也没回地说：“他们关我什么事？我只在乎你。”
脱口而出的话让松墨心惊不已。
宋翎抬眸，一瞬不瞬地看了松墨好一会儿，才总算点头，说道：“如果你非要跟着，也不是不可以……但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得轻举妄动。”
安排好了松墨，宋翎又伸手戳了戳方无，嘱咐道：“她眼下需要静养吐纳，你就陪着她在这里，等我回来。”
方无自然是点头答应。
这厢，宋翎别过方无和江一鱼，转身走向了所谓的迷途河。
一步步靠近之后，宋翎感受到了火焰的热意，这份热意不像是虚假的，仿佛只要宋翎再走近些，就会被火舌吞噬。
“这是心之火。”松墨解释道。
他和宋翎五感互通，宋翎能看到什么，他就能看到什么。
但或许……
宋翎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地加快步子往火焰中走。
松墨停了下来。
他不松手，前头的宋翎自然就跟着停了步子。
“这不是我的恐惧。”宋翎回眸望他，说：“是你的，对吧？”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猜测，是因为宋翎发现自己在靠近火海后，胸口开始不断地起伏，一股没来由的躁郁挤压了其他的情绪，在宋翎的脑海中蔓延。
那不属于她。
如果这片火海真的是宋翎的恐惧，她不该是这样的感受。
“是。”松墨点头，敛眸道：“所以我不敢让你一个人过来，我担心你会受伤。宋翎，你应该知道……现在的我，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宋翎回答。
松墨眉头微微皱起，声音越来越低：“但你对我而言，一直都一样。宋翎，迷途河过去就是万兽渊中枢，是妖兽之王登顶的地方，你可愿意陪我过去？”
过去，意味着放下一切。
这是松墨在求宋翎做出选择。
“你忘了我说过了吗？”宋翎抬手碰了碰松墨的脸颊，温和地端详着他，说：“更何况，过去之后，等待我们的依然是无法忽略的矛盾，人和妖兽之间迟早要斗个胜负，难道说……你要逃吗？”
逃跑容易，想要再鼓起勇气就难了。
“战火也有烧不到的地方。”松墨略有些丧气地说道。
他并不是那种避战的性子。
可现在的他，已经有了软肋，有不愿意冒险，想要悉心呵护的存在。
倘若现在不能带宋翎离开，那宋翎终将面对林子归，以及林子归所代表的天道。人可能胜天？松墨不知道，他只知道妖兽不为天道所喜，自诞生就一直被排斥在正道之外。
他不愿意去赌那渺茫的可能。
“没有战火烧不到的地方。”宋翎双手捧住松墨的脸，逼着他抬头看自己，一字一句地说道：“天道要灭了妖兽，作为混血种的我，也在被消灭的行列中。不管是为了保护你，还是为了自保，我都必须走完这条路。”
保护你。
三个字像是一道春风拂过了松墨的心头。
在那一瞬间，松墨差点就信了。
然而他太清楚自己的行存在，太清楚宋翎在意的是谁。
酸涩的情绪惹得他鼻头一酸，眼眶红了起来。
宋翎见松墨不为所动，干脆松了手，摆袖以灵力袭向那熊熊大火。
灵力载着细雨泼洒开来。
原本滔天的大火转眼间熄灭。
这并不是说松墨的恐惧消失了，而是因为有不愿意回头的宋翎在，松墨内心深处的恐惧改变了，不再是肉眼可见的火海。
“松墨，你是他，他也是你。”宋翎牵过松墨的手，坚定地踏上漆黑的焦土，说：“你们原是一体，如今也还是一体，不要妄自菲薄。”
虽然这话有诓骗松墨的成分，可宋翎心里其实是闪过了这种念头的。
她知道那个乖巧听话、万事以她为先的松墨已经不复存在，成为了身边这个妖兽的一部分。同时她也清楚，从前属于松墨的感情还在，身边这个妖兽既继承了他的记忆，也继承了他的感情。
这算什么呢？
宋翎找不到答案。
如今她能做的，就是完成昔日他们的约定，让妖兽一族不至于覆灭，让这天地恢复安定与太平。至于约定达成之后会怎样，她不知道，也不敢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