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用纸张来书写名字，那纸都可以装一箩筐了。”
“其实，以吏部现有的考核制度而言，提拔十人，估计能有六人存在问题。”
“假若你让人去吏部，随便一个考核失误的罪名，那就吃不起。”
“估计要坐冷板凳，坐到上面的官员两腿一蹬，那才有机会。”
长孙无忌本来还只当秦文羽是因为不喜欢吏部，所以故意找些挑刺的由头。
只是在听了这个理由之后，却不由得陷入了沉默之中。
秦驸马说的是实话。
自太上皇登基以来的武德年间，到如今贞观，大唐一统天下才不过几个年头。
然而天下贪官污吏数不胜数，根本杀之不完，禁之不绝。
这也是吏部最为头疼的地方。
长孙无忌为了杜绝这个现象，可谓操碎了心，然而收效微乎其微，根本没什么作用。
虽说监察天下贪官污吏，这主要还是御史台的职责。
可是一旦经过他们的手考察出没有问题的官员，得到了升迁，得到了重用，却突然爆发出了大量贪污的丑闻。
那他们吏部也少不了吃排头。
这就属于胡乱提拔，事前未经考察。
这些个年头来，吏部因为提拔官员出了问题，而导致被皇帝李世民下诏责罚的例子，还真不少。
就连他这个当吏部尚书的国舅爷，也被训斥过好几顿。
更别说下面的侍郎以及左右郎中等小官，那更是时常遭受打击。
因为考核错了人，从而被牵连免官丢职的，还真就不是一个两个。
所以这个沉积已久的弊端，长孙无忌是真想彻底解决了。
如此一来，吏部的办事效率就能得到极大的提高，也不至于因为提拔错了人而屡屡被训斥。
因此对于长孙无忌来说，把秦文羽拐到吏部来，反倒不是那么紧要了。
他更加迫切的想要知道，如何才能把吏部这个扎根已久的弊端，给彻底根除。
别说根除了，就算是减轻这样的状况，那对他来说都算得上是重大收获。
因此长孙无忌镇定了一下，随后对秦文羽拱了拱手。
“秦驸马，姑且不论这吏部怎么样，我只是好奇这吏部考核官员的方法，可有什么改进的地方？”
“就以我这个当小官的而言，也时常遭受那些官员的盘剥，还真想吏部改进一下考核制度，为天下剔除大量的贪官污吏。”
长孙无忌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把这个问题抛给了秦文羽。
既然秦文羽能够直接说出内部的弊端所在，那想必也有一定的解决办法。
毕竟像这样的优秀人才，国之大贤，在想到问题的同时就会去想方案。
秦文羽看了一眼长孙无忌，便笑道：“那我就说说吧，如今这一任的吏部尚书，乃是长孙无忌，他位高权重，也算是智慧过人。”
“但在处理这个问题上，我秦某看来，他也没什么好办法，他这吏部尚书其实没当好。”
长孙无忌此刻就坐在他手边，听着他嘴里议论自己，忍不住面部肌肉抽搐了两下。
兄弟，当着我的面这样说我，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我真有你说的这么不好吗…….
然而秦文羽也不管长孙无忌是个什么表情，只是自顾自的说道。
“别的，暂且也不多讲，我只说考核之法。”
谈到正事上，长孙无忌立马全神贯注，聚精会神的盯着秦文羽。
生怕自己会因为一时走神，而漏过一句话乃至一两个字，那样可是他自己的损失。
也就长孙无忌不能够暴露身份，要不然他现在恨不得掏出纸笔来，直接趴在桌上抄写。
“这考核之法重在四点。”
“其一是考核的手法，对于任期时间较长的官员，取其三年内的表现。”
“分为上上乃至下下九个品阶，连续三年获得下下评价的官员，予以最为严重的惩罚。”
“连续三年上上者，则获得最为上等的奖赏，评为最优。”
长孙无忌听了这一条之后，赶忙点了点头，同时脑海里反复放映了几遍，死记硬背了下来。
这一条，唐朝官场考核其实也在实行，只不过没有这么细致。
“其次就是对考核失败者，必须施以严酷惩罚，以往朝廷那些手段，还是太过柔弱可欺，给了那些贪官污吏以侥幸心理。”
“我打个比方，一旦有考核失败者，连续三年获得下下的评价。”
“则免去他的官职，终身不再录用，与其有三代之内亲属关系的人，除了朝堂重臣之外，其余接连降两级。”
“他的子孙后代，三代之内不可为官，如此可以称得上是严重惩罚。”
“试问这么一来，那些心存侥幸者是否会收敛许多？”
……
“嘶！”
长孙无忌听了这一条建议，顿时身上寒气直冒。
确实是相当严厉的惩罚。
虽然还没有上升到砍头掉脑袋的地步，但那只是因为这属于考核阶段。
但即便如此，因为连续三年考核下下评价，就终身不得为官，且子孙三代失去当官的机会，直系亲属还要连降两级。
胆子不那么大的，谁还敢平日里胡作非为？
当然，秦文羽之前说总共有四个方面来改进考核方案，现在才只讲了一半。
因此长孙无忌也没有中途打断，依旧静静的听着。
隐约之间，长孙无忌只觉得自己就连当年求学之时，也没有这般聚精会神的听讲过。
秦文羽看长孙无忌一副认认真真的模样，讲解的兴趣陡然就蓬勃了起来。
他的分享欲上来了。
秦文羽坐直了一下，笑道：“连续三年获得最差评价的官员遭受重罚，那么相对应的连续三年最优，自然应当受到奖赏。”
“比方说连续三年考核为上上评价的人，理应记大功。”
“可以考虑在原本的升迁调任中，再往上提一级。”
“平调者则升官，由从六品升为正六品者，可以考虑在职位不变的情况下，把薪酬俸禄乃至级别提升到从五品。”
“甚至奖赏的力度可以再大一些，直接升任为从五品的官职。”
“如此一来，天下官吏则畏惧获得下等评价，向往上等评价，在很大程度上自然可以提升这些官员自己的积极性。”
长孙无忌在边上听的是连连点头。
脸上全是激动和欣喜的神情，嘴里在不住的喃喃自语，回味着秦文羽刚刚说的这些方法。
“好办法，这果然是一个妙策，倘若这么实行的话，最起码天下官员不敢如以往那般毫不在乎，肆无忌惮。”
“只是秦驸马，你刚刚说有四个方面，不知还有一点从何说起？”
秦文羽随手拿着一只筷子在桌上敲打了两下。
“上述三点都是从官吏本身着手，最后一个方面是从吏部开刀。”
说着，秦文羽把头探过来小声说道：“你说天下那么多官员，风评不行的一抓一把，反倒这些官员依旧能够安安稳稳，平步上升。”
“你说吏部中有没有向着他们，收他们的钱财，给他们大开方便之门的人？”
“这些人当中肯定要除掉一部分的，不说全部清理干净，但最起码要震慑他们，让他们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胡乱予以天下官员考核成绩。”
秦文羽刚说完，长孙无忌的眼神就突然变得尖锐起来。
“嘭！”
他猛的在桌上拍了一下，顿时把秦文羽给吓了一跳。
“说的对，吏部本身肯定也有问题，天下官吏一头是闹不起来的。”
“这吏部之中必定藏污纳垢，有着相互配合的不法之辈。”
长孙无忌有些激动起来，面色胀得有些通红，甚至比喝了酒还要夸张。
实在是因为这是长孙无忌的一块心病，他作为吏部尚书，当然知道自己所管辖的部门中有不少猫腻，也有不少藏污纳垢之事。
但他一直苦于没什么好的法子解决，也时常因为这个而烦恼。
所以秦文羽这番话算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才会让他如此激动。
“那老孙，你想不想知道，如何解决吏部中人包庇贪赃枉法官员的方法？”
秦文羽开口问道。
长孙无忌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他这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收徒不收徒，只要有行之有效的办法来解决吏部的弊端，那今日对他而言就算是天大的收获。
“秦驸马，你不妨说给我听听，让我也有所了解，心里有个数。”
秦文羽随手抄起一把筷子，随后就在桌上比划起来。
“我讲个简略，但是能够短时间内行之有效的方法。”
“那就是吏部官员实行轮换制。”
“当然上述和左右侍郎以及几位郎中，肯定是短时间内无法变动的。”
“但负责对天下官员按照年限进行考核的吏部官吏，却可以每年进行一次轮换。”
“今年负责核查关内道的人，明年就转去负责河东道，再过一年又可以转到淮南道。”
“如此一来，即便这些部门中的官员想要和地方官员进行勾连，那也会加大难度。”
“毕竟一年换一个地方，关系网还没打好，路子还没摸清，就得转投新的地方，开新的路子了。”
“这样反倒会出现一些官员因为没打通路子，而导致自身的政绩被如实上报。”
“这可不就相当程度的减轻了徇私舞弊，互相勾结的发生吗？”
秦文羽刚说完，长孙无忌就忍不住狠狠的开了一下大腿。
“妙啊！”
“好办法，这属实是个好办法，实行轮换制，必定能够极大程度上的削减徇私舞弊发生。”
说着，长孙无忌忍不住用赞叹和惊奇的目光看着秦文羽。
“秦驸马，你说伱这脑瓜子到底是咋长的，怎么什么事情都能想得清清楚楚。”
“不论什么事，不管在什么地方，也无所谓你经没经历过，你居然都能想出好法子，都能分析得如此透彻，一针见血。”
“秦驸马，上天是如何生出你这般奇男子的？”
“莫非这上天还真有偏爱一说，秦驸马你难不成就是得到了上苍钟爱的人？”
听到长孙无忌如此夸赞自己，秦文羽脸上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其实是开心，但他再忍。
这马屁谁听的不迷糊啊，更何况这还是国公说的。
“咳咳，老孙，低调，低调一点！”
“人啊，还是得讲究谦逊一点，不要太声张了。”
“其实我秦文羽这人，也就是一平平无奇，没什么特点的普通人。”
“除了本领过人，能力超群，眼光独到，洞察心机，料事于先，精通政论，文武双全，涵养过人，气质出尘，玉树临风，样貌非凡，年少多金，有个好媳妇……之外。”
“其他我真的没什么优点，就和普通人差不多。”
“你见着我，也不要自惭形秽，自愧不如，羞愧万分，毕竟咱俩也算是朋友，你要这样我还有点不好意思。”
“所以你和我秦某人，就正常往来，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不要有太大的负担！”
……
长孙无忌看着眼前已经表演到天花乱坠地步的秦文羽，心里有如翻江倒海。
他真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瓜子。
长孙无忌，尼玛还真是嘴欠啊！
叫你丫的乱说话，有什么表扬的话自个在心里说说不就行了，非得跟不要钱一样的讲出来。
现在好了，秦驸马已经彻底飘到天上去了，收都收不住了。
长孙无忌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接这个话了。
他这么多年从政的经验，以及社会上摸爬滚打的经历，现在是彻底败给了眼前这个年轻人。
“咳咳…….秦驸马你放心…….我会以平常心和你往来的，不会有太大心理负担。”
“我知道，你也就比普通人优秀了这么一点。”
说着长孙无忌左手大拇指和食指伸出来，掐出了一个小小的缝隙。
秦文羽笑了一声，对此还比较满意，符合自己普通人的身份。
“老孙，不错，不过你千万不要回去跟老李说我秦某人，有这么多优点，我怕他到时候不适应。”
“毕竟咱们，有时候有可能，还要坐在一起喝酒吃菜，他到时候心里把我捧得太高，那可就不太好。”
长孙无忌是真的有些哭笑不得。
你丫的还故意提醒我一句，是生怕我不回去向老李汇报还是怎么的？
这摆明了就是希望他长孙无忌，赶紧去跟老李汇报一下，秦驸马有这么这么这么多优点。
不知道为什么，长孙无忌觉得今天的秦文羽有点不太一样，似乎是变得欢快洒脱？
好像是的吧。
秦驸马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难道说…….
长孙无忌想到一个可能性。
小兕子！
醒来的晋阳公主，小兕子！！
恐怕大概率，是因为小兕子殿下变的如此。
不过说实话，长孙无忌从心底里还是认为，秦文羽刚才所说的那些个优点，好像还真就一条不漏的具备着。
从头到尾复述一遍的话，似乎每一条都在点上。
这秦驸马真就是个这样优秀的人，优点多的一箩筐，细数都数不过来。
当然了，这回长孙无忌吸取了教训，这种心里话自个儿对自己说说就行了。
真要讲了出来，那以今天欢快的秦驸马，真就要飘起来了。
那估计马上店门一关，然后坐在这里跟他吹嘘半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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