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老师,这份报告是我做的,我负所有责任,您有什么意见吗?”林昊不客气的说道。
水利专家气炸了,直接质问道:“你一个毛头小伙子,你能负得起责任吗?”
“我当然负得起这个责~!”然而没等林昊把话说完,余副书记拍案而起,对着林昊大声训斥道:
“林昊,你什么身份,怎么跟鲁老说话的?”
“哟,余书记您威风多大啊!”林昊冷笑一声,早就看不惯这个东西了,于是故意阴阳怪气的说道:
“您不知道我身份,那你特意叫我来干嘛,再说了,我跟水利专家顾问讨论问题,犯了您的哪条王法啦?连跟水利专家说话都不行了?”
林昊可不惯着他,早就想灭一灭他的威风了,因此说的话可谓是字字诛心。
明知故问刻意刁难、不让老百姓说话、耍官风,无论哪一条都是让人诟病,甚至可以当成把柄。
“你,你,你~!”林昊的战斗力太强,气的余副书记连话都说不直了。
林捷也没想到林昊的战斗力如此强,见状立刻站起来安抚道:
“余副书记您大人有大量,小林他太年轻,有些心直口快,您别跟小林计较!”
林捷原本是想劝和的,不过本来就知道对方来者不善,不知怎地,下意识说出来的话,也跟林昊没差多少了。
不过余副书记被气懵了,被林捷一劝,好歹缓了过来,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好好隐于幕后就好了,不应该冲锋在前才对!
林捷说完,见劝住了余副书记,白男转头对鲁顾问说道:“鲁老您也先消消气!”
“其实我们早就想把这份报告,让您看看了,您能来我们林县指导工作,我们真的实在是太高兴了!”
“没关系,这份报告有什么问题,您就直接提出来,我们能改一定修改好吧!”
“大家都别着急,先坐,先坐,有问题咱好好讨论!”
鲁顾问不满的瞥了眼林昊,不过还是对林捷质问道:“首先,这些数据可信吗?”
“我不知道你们勘测了多少次,但是像这样一个大型的水利工程,绝对不是勘测一次就能确定的!”
“数据的真实准确,只是我们谈论这个项目的第一前提!”
“我希望你们一次不成来两次,两次不成来三次要不厌其烦!”
“鲁老师,您怎么确定我们只勘测了一次!”林昊反手就怼了回去。
“呵~!”鲁顾问不屑的冷笑一声,指了指桌子上的报告说道:“那你们勘测了几次!”
林昊直接站起来说道:“鲁老师,您还真小瞧了我们,也小瞧了我这个学生!”
“我们勘测不是按次数计算的,是按时间,三年,我们为了解决林县老百姓吃水的问题,光是勘测就用了三年时间。”
“我们仅画的图纸,按重量有七百多斤,按体积有半个房间那么大,您觉得我们还要再测几年?”
“从明朝正统年到新中国成立前,有记录的514年中,林县发生自然灾害一百多次,大旱绝收达30次,颗粒无收,民不聊生,‘人相食’的惨剧就发生过5次。”
“《林县志》记载,光绪三年,人口无食,十室之邑存二三。夫卖其妻,而昨张今李;父弃其子,而此东彼西。食人肉而疗饥,死道路而尸皆无肉,揭榆皮以充腹,入庄村而树尽无皮,由冬而春,由春而夏,人之死者大约十分有七矣”
“现在我们不休,是不是等到林县的老百姓,像历史上人相食的时候,才开始考虑引漳入林?”
林昊一通发泄,瞬间镇住了办公室里的所有人,就是余副书记也沉默不语。
不是他良心发现,而是林昊的话太重,他要是没有接好话,搞不好要出大事,所以还是沉默应对方为正道。
而原本对林县听信余副书记谗言,对林县引漳入林极其反感的鲁顾问,心里反而放下心中预先设定的立场。
看了眼一言不发的余副书记,鲁主任想了想这才说道:
“如果这些数据是经得起考验的,那我们就继续说理论上。”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指着地图上的数据说道:
“根据这些数据,侯壁断的高程478.8米,分水岭470米,相差只有~!”
他刻意停顿,拿起桌上的方案书,再次确认了数据才郑重说道,“八点八米!”
“这意味着什么?”鲁顾问自问自答,语气愈发严肃:
“意味着,我们规划的渠道总长七十点六公里,平均每八公里只有一米的落差!整个渠道的坡度,是八千分之一!”
他环视一周,目光最终落在林昊身上,语重心长的说道:
“但是,我们的渠是建在太行山区!山区的坡道要求,安全范围在八千分之一到五千分之一之间。你们的设计,已经卡在了理论允许的最上限,毫无回旋余地!”
“鲁老师,”林昊迎着目光站起来,语气沉稳,“单从理论上讲,这个坡度是行得通的。”
“小林!”鲁顾问似乎被这句话激怒了,声音陡然提高,有些生气的说道:
“你也是搞水利的,应该清楚我们的原则!绝对不做没有一点回旋余地的工程!”
“林昊,你自己说说,我给你们上课的时候,最重视什么?”
林昊心知对方态度已有所松动,不再像最初那般针锋相对,便恭敬答道:
“您最重视的,是理论联系实际。”
“没错!”鲁顾问接过话头,手指重重敲在图纸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随后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们是要在太行山上施工!工作就不能只停留在纸面上!”
“这里的地势、地形、地质,都复杂得超乎想象!很多纸上谈兵的规划,到了山上必然寸步难行!”
他踱步到窗边,指着图纸上连绵的山脉说道:
“首先,从地质上说,太行山多是坚硬无比的石英岩!一锤子下去,可能就只是一个白点!你们以为开山辟岭,是嘴上说说那么容易吗?”
“鲁老师,这一点我们充分考虑过,也做了相应的预案和准备。”林昊的回答不卑不亢。
鲁顾问不为所动,继续抛出难题:
“在如此复杂的地形上施工,工期难以掌控,工程进度缓慢,钢钎、铁锤这类工具的损耗将是天文数字!你们如何解决?”
一直沉默旁听的林捷书记立刻接过话头:
“这一点我们想到了!实在没办法,我们计划在每一个施工路段,都设置一个流动的铁匠炉!”
“工具随坏随修,随缺随补,绝不让工程因为工具问题停下!”
鲁顾问见第一个难题被化解,话锋一转,指向图纸另一处说道:
“这是硬件上的困难,还有更棘手的问题!”
“从你们的设计图上看,在大约四十公里的地方,必须要经过太岁山!”
他看向林捷和林昊说道:“太岁山是什么地方?”
“那是几千年来山体落石,不断堆积形成的坡积物!
“这段路有两个致命特点:第一,结构疏松,特别渗水;第二,稳定性极差,随时可能引发大面积滑坡!”
林昊在心中暗叹,这位鲁老师显然是有备而来,可惜对方准备得并不充分。
于是林昊直接回应道:“关于太岁山段,我们计划增加水泥衬砌的厚度和强度,确保渠道绝不渗漏。”
“同时,我们准备采用‘截弯取直’的方案,选择最稳固的基岩层,以最短距离、最快速度通过这段危险区域,减少暴露在风险中的时间。”
“但修建过程本身就是最危险的!”鲁顾问步步紧逼,继续提出更多的问题:
“施工震动会加剧落石,你们如何保证施工人员的安全?”
“还有这里”说着,鲁顾问指着一座山峰说道:
“狼牙山!你们设计的是长达六百米的隧洞!我就想问,将来这隧洞施工,你们准备交给谁来做?哪支队伍有这种经验和技术?”
林捷闻言起身,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用得起的,只有林县的老百姓!他们或许没有经验,但他们有决心,有力气,肯学习!”
然而没等林捷说出,林昊专门培养施工技术人员的事情,就被鲁顾问打断道:“听听,这叫什么话!”
鲁顾问几乎要嗤笑出来,看了严余副书记的方向,这才对林捷满脸不屑的说道:
“一群握锄头的农民!你们觉得,这六百米的岩石隧洞,他们能打通吗?这简直是异想天开!”
余副书记见鲁顾问提出的几个关键问题,似乎都未能彻底难倒对方,知道不能再这样纠缠下去。
于是趁着一个这一系列问题,对方尚未完全解答的间隙,清了清嗓子,以一种总结定调的姿态开口道:
“好了,我来总结一下吧。”
余副书记面色严肃的对众人说道:“刚才鲁老提出了很多非常专业、也非常关键的问题。”
“根据这些实际情况来看,引漳入林工程的难度,比我们原先预想的,又提高了好几个等级!”
“面临的都是硬骨头啊!所以说——”他拉长语调,目光扫过林捷和林昊,直接作出决定道:
“要想完成这项工程,在我看来,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所以~!”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见这家伙又要出来捣乱,林昊直接打断了余副书记的结论,直接迎上余副书记阴沉的目光说道:
“只有那些不想干、不愿干,只贪图安逸、只顾自身权位,却从不为老百姓真正考虑的人,才会认为什么都不可能!”
“你!你你……!”余副书记被这直白的顶撞气得手指发颤,话都说不利索。
“你什么你!”林昊毫不退缩,想到这家伙在剧里的所作所为,积压的情绪在此刻爆发,直接对着余副书记开喷。
“你们一个个天天把‘抗旱’挂在嘴边,请问,没有水,拿什么抗旱?拿空气吗?”
“天天要求下面补种,你们倒是真正下乡去看一看,去看看田间地头到底是什么情况!”
“老百姓连喝的水都快没有了,拿什么去抗旱?别人抗旱是想方设法引水、打井,寻找根本的解决之道。”
“你抗旱倒是有意思,不去田间地头实地考察,天天坐在地区办公室里打电话抗旱,就算下乡也是下到县委办公室来抗旱,你这旱抗的可真行啊!”
这番犀利的言辞,剖开了余副书记官僚的虚伪本质。
而听完林昊的话,会议室内鸦雀无声,气氛降到了冰点,就连林捷也没有继续劝。
因为他的心里也很憋屈,早就对这个余副书记不满了,正如林昊所言······!
这场原本把水利专家请过来,意图打压引漳入林计划的会议,最终在一片难堪的寂静中不欢而散。
县委大院门口,余副书记脸色铁青,懒得跟林县众人说话,怒气冲冲地钻进了吉普车,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林捷快步上前,拦住了正要从另一边上车的鲁顾问,语气诚恳甚至带着一丝恳求问道:
“鲁老,您跟我们说句实话,排除其他因素,单从技术上讲,您觉得……我们依靠自己的力量,修成这条渠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
鲁顾问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位眉头紧锁、眼神却异常坚定的县官员,又瞥了一眼旁边那个敢于顶撞上级、技术扎实又敢想敢干的年轻技术员。
他内心似乎有所触动,但看过数据后,依然不看好,于是沉默片刻后,缓缓伸出一根手指。
“有一成的希望?”林捷见状心里有些高兴,10%的希望已经不算低了。
“呵~,就凭你们林县自己?”鲁顾问冷笑一声,摇了摇头说道:
“我觉得,希望只有万分之一。”说完,他不再停留,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万分之一?”林捷脸色难看的喃喃自语。
站在一旁的童昆,看着远去的汽车,高声对林捷说道:
“林书记,听鲁老这意思……,这事儿是干不成了呗?”
而听到鲁顾问和童昆的话,就连一直支持的李县长和孙副县长,不禁也有些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