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扬州府衙,于谦正襟危坐于知府大堂之上,冷眼看着堂内的扬州大小官吏。
钦差于大人突然召集他们前来,这些人中有些心中有鬼的隐隐感觉到了不安。
而知府周炳文却是一脸平静,直到现在,他仍然确信于谦已经被他用银子砸晕了,即便不是自己人,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见于谦一直不说话,大堂内的气氛有些凝重,周炳文于是出班笑道:“大人,不知今日您召集我等有何训教?”
于谦平静的开口道:“训教谈不上,只是今日本堂今日召尔等前来,有东西要还给你们。”
“这……”众人纷纷交头接耳,不知于谦是什么意思。
“大人说笑了,自从大人来到扬州后,勤劳公事,日夜不休,我等也未曾有东西落在大人这里,何来大人还给我们啊,你们说是不是?”周炳文笑道。
众人纷纷附和,言语中都是对于谦的赞美之词。
于谦听的直恶心,可面上却还是故作惊讶道:“真的没有?”
“绝对没有。”大堂内一阵附和之声。
“难道本官记错了?”说着,于谦站起身,从案上拿起了一本账单,放在手里颠了颠。
“周大人字正腔圆,还请你来读一读。”于谦道。
周炳文迟疑一下,但还是笑着接了过去,张嘴开始读了起来:“三月初三,扬州知府周炳文送银五万……”
读到一半,周炳文瞬间哑火,唰的一下脸色煞白:“大……大人,您这是何意?”
于谦拿过他手中的账本,冷笑一声道:“诸位记起来了吗?”
在场凡是给于谦送过礼的官员纷纷低下了头,有的甚至已经冷汗淋漓、站立不安了。
“周大人,”于谦继续开口道:“这次你可是让我大开眼界啊,都说国朝官员俸禄微薄,一年的俸禄养活家人都艰难无比,可本堂这次来到扬州,看到的却是扬州官员吃穿用度比皇上还要奢靡数倍。”
“大人,下官等也是为了尽地主之谊,平时大家不是这样的……”周炳文有些心慌起来,同时心中暗道:“这于谦今天到底想要干什么?他要翻脸不成?”
“是吗?”于谦冷眼看着这些人,随后对着堂外的侍卫喊道:“来人,将东西抬上来!”
侍卫们得令,随后将几十个硕大的箱子抬到了堂下。
于谦走出大堂,一箱一箱的打开,随后笑道:“诸位,熟悉吗?”
“这……”
“呃……于大人,这是扬州众官僚的给……给您的程仪,下官知道您清廉入水,所以……所以略备薄礼,还望大人……”周炳文有些语无伦次的说着。
“啪”的,于谦突然踹翻一个木箱,木箱内的金银珠宝滚落了一地,在太阳的照射下让人不敢直视。
“有道是千里做官只为财,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于某这几天算是见识到了。皇上自登基以来,爱民如子,力行节俭,而今日,在这扬州,就在这明镜高悬的扬州府衙,于某看到的却是贪官污吏满堂,看到的是蛇鼠一窝的肮脏丑陋之事。”于谦嘴里喃喃的说着,眼中尽是寒意。
“于大人,”周炳文见于谦如此说,已经确定这些天于谦就是在演戏给他看,而自己悔不当初没有听师爷的话,还以为自己的计谋得逞了。
“于大人,您什么意思?!礼物您不收便不收,何必骂人呢?”周炳文道。
不料于谦根本就不搭理他,而是一甩袖,怒喝一声道:“来人,宣旨!”
一听于谦还有一道圣旨,扬州众官瞬间大惊,赶紧跪下接旨。
一个侍卫双手恭敬的捧出圣旨,打开后朗声道:“圣旨到,扬州府治下众官僚接旨。”
“臣等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古来圣王治世赖有贤臣,周、召以降,有晏婴、百里奚、孙叔敖之属;汉有萧何、曹参往续。臣举则君正,天下治焉。朕思朝中,忧州县,道府更治有所不谙,下衬条条无从得悉,乃至民生何若,闭塞于耳也。南直隶扬州府者,堪承国脉,位尤重焉,朕殊重之。而今有扬州知府周炳文等,为一己私利,残暴害民、贪赃枉法,证据确凿……特敕令内阁大臣兼兵部尚书于谦为南直隶巡抚,代朕巡狩,体察民情,整饬吏治,肃清扬州贪官,特赐便宜行事之权,所至之处如朕躬亲!钦此!”
圣旨刚一宣读完,突然一道猪叫般的声音响起:“于大人,我要检举,我要检举!”
于谦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怒道:“尔是何人?”
“于大人,于大人,是我,是我啊,我是泰州知县王明来,王明来。”王明来跪爬到于谦脚下,痛哭流涕道:“于大人,我是迫不得已啊,都是他,都是周炳文逼着我干的啊,他说我若是不跟他一起同流合污,他就要上奏朝廷,罢黜我县令一职啊。”
“于大人,我也要检举!”
“我也要检举!”
“……”
众人纷纷跪在地上,七嘴八舌的指着周炳文说着自己遭遇,好似他们干的所有坏事都是周炳文逼着他们干的似的。
于谦看着这些跪在地上飙戏的官员,心中冷笑连连。
就在这时,府衙门骤然传来阵阵马蹄之声,门外几声惨叫过后,大门被砰的一声撞开。
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杨老三拖着一个鼻青脸肿的衙役一脸寒霜的走了进来。
“粗鄙武夫,擅闯府衙,可知国法森严呼?!”周炳文突然暴起,对着杨老三横眉怒道。
杨老三狞笑着走到周炳文身前,将手中那个衙役扔在脚下冷笑道:“你这狗日的贪官,还特娘的知道国法?”
“你……”周炳文被噎的说不出话来,随后他看了看杨老三身后那些大头兵所穿的甲胄,这才冷笑道:“这里是扬州府,不是南京城,还容不得你们这些粗鄙武夫放肆!”
杨老三先是对着于谦拱了拱手:“唉我说于阁老,我这千里迢迢从京城而来,被这狗日的给骂了,你就不管?”
于谦笑了笑道:“您是陛下身边的禁军总兵官,还用得着我管?”
周炳文一听眼前这个粗鄙武夫是大内禁军总兵,瞬间面如土色,抖如筛糠,可他也是浸淫官场十几年的老手,这里又是在他手里经营多年的扬州城,城内大部分城防军都已经暗中投靠了他,即使今天在劫难逃,他无论如何也要挣扎几下。
“皇上的禁军又如何,这里是我周炳文的扬州城,”说着,他狰狞着看了看那些出卖了他的扬州官员,对着扬州巡防营游击将军宋文远歇斯底里的喊道:“宋将军,你还等什么,我死了,你以为你能活吗?告诉你,你这些年可没少收老子的好处!”
宋文远看着气势汹汹而来的数百南京京营精锐,他早就吓的不知所措了,这个时候是个傻子都明白放弃抵抗比反抗能多活几天。
“周炳文,你……你少血口喷人,老子何时收过你的好处!我是朝廷武将,怎能和你这种贪官污吏同流合污!”宋文远跳脚大骂道。
杨老三刚才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此时,却抱着膀子,站在于谦身边一脸戏谑磋着牙花子笑道:“唉,我说于阁老,我老杨这次可没白来哈,这狗咬狗的场面,还真不多见!”
于谦白了他一眼:“行了,你少说风凉话,赶紧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