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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的荒原在雨后泛着湿润的光泽,草芽顶破黑土的声音清晰可闻。少年攥着半块铜铃碎片,指尖抚过边缘的凹痕——那里还残留着石头的温度,像团不会熄灭的暖火。手腕上的兰花胎记渐渐褪去灼烫,变成温润的玉色,在阳光下透出淡淡的纹路,与三生石上的刻痕隐隐相合。

他朝着东方走了整整三日,脚底板磨出的血泡在新草上蹭出细碎的红痕,却在接触到泥土的瞬间被某种力量抚平。第三日黄昏,天边浮起道淡淡的虹光,虹光尽头立着座青灰色的石桥,桥栏上爬满了淡紫色的牵牛花,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

“是‘忘川桥’。”少年的指尖触到桥栏,冰凉的石面上浮现出细小的文字,是《阴阳录》里记载的往生咒。他突然想起石头说过,忘川桥的尽头是轮回,走过桥的魂魄会忘记前尘,重新投胎。可桥面上的脚印都是朝前的,唯有个小小的脚印在桥头徘徊,脚尖朝着他来的方向,像是在等待。

桥中央坐着个穿红裙的小姑娘,正低头摆弄着只雪白的兔子,兔子的耳朵上系着根红色的丝线,线头缠着半片干枯的兰花花瓣——是张玄微那片带齿痕的花瓣。少年的心脏猛地一跳,胎记的温度骤然升高。

“你终于来了。”小姑娘抬起头,眉心的红痣在夕阳下泛着金光,正是之前在净水湖遇到的那个孩子。她怀里的兔子突然挣脱怀抱,朝着少年跑来,在他脚边蹭了蹭,喉咙里发出“咕噜”的轻响。

“它认识我。”少年蹲下身,兔子立刻跳进他怀里,肚皮上露出块小小的胎记,形状像颗破碎的铜铃。

小姑娘走到他面前,摊开手心,里面躺着颗饱满的种子,一半红一半白,正是两生花的种子:“姐姐说,等雨停了,就把这个交给你。”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沙哑,像善魄的语气,“三生石下的泥土能养它,只是需要人日夜守着,不然会被邪魄的余孽啃食。”

少年接过种子,指尖触到种皮的瞬间,里面传来微弱的搏动,像颗小小的心脏。他突然明白,善魄和张玄微的魂并没有消散,而是藏在了这颗种子里,等待着重新绽放的那天。

“守着它,是不是就能等到他们回来?”少年的声音有些发颤。

小姑娘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桥对面的景象。忘川桥的尽头不再是虚无的雾气,而是片广阔的田野,田野上种满了兰花,粉白相间,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田野中央有座小小的道观,青布瓦,朱漆门,门楣上的“静心苑”三个字崭新如初,像是刚被人漆过。

“那里的兰花是新种的。”小姑娘的红裙在晚风中轻轻摆动,“种兰人说,等花开满山坡,就会有人来寻他。”

少年抱着兔子站起身,两生花的种子在他掌心微微发烫。他知道小姑娘说的种兰人是谁,也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石头的铜铃碎片还在口袋里,张玄微的破魂刀或许还插在荒原的某个角落,善魄的红裙化作了这片田野的晚霞,而他,将带着这颗种子,守着这片兰花,等待他们回来的那天。

忘川桥的牵牛花突然全部绽放,淡紫色的花瓣上浮现出无数细小的文字,是《阴阳录》的最后一页,之前始终空白的地方,此刻终于有了字迹:“万物有轮回,魂魄亦有归期。唯守心者,能见花开。”

夕阳落在少年的肩膀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抱着兔子,握紧种子,一步步踏上忘川桥。兔子在他怀里蹭了蹭,喉咙里发出满足的轻响,耳朵上的兰花花瓣在风中轻轻颤动,像是在应和着什么。

桥对面的田野里,第一朵兰花已经悄然绽放,粉白的花瓣上沾着滴晶莹的露珠,在夕阳下折射出七彩的光,像颗未落的星辰。远处的道观里,隐约传来修剪花枝的声音,伴随着淡淡的兰草香,顺着晚风飘过来,温柔得像声低语。

少年的脚步没有停,他知道路还很长,等待或许会很漫长。但只要这颗种子还在跳动,只要这片兰花还在盛开,就总有相见的那天。

他走进田野的瞬间,两生花的种子突然从掌心飞起,落在田野中央,迅速生根发芽,长出两片嫩叶,一片红,一片白,在晚风中轻轻摇曳。远处的道观里,传来一声熟悉的咳嗽,带着淡淡的笑意,像是在说“你来啦”。

少年的嘴角微微上扬,加快了脚步。晚霞在他身后织成张巨大的网,网住了夕阳的最后一缕光,也网住了那些未完待续的故事。而关于等待与重逢的篇章,才刚刚翻开第一页。

两生花的嫩芽在月光下舒展着红白相间的叶片,少年坐在旁边,用石头的铜铃碎片小心翼翼地为它围起圈护栏。兔子趴在他脚边打盹,耳朵上的兰花花瓣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偶尔有夜风拂过,花瓣就会散发出淡淡的苦杏仁香——是善魄常用的脂粉味,不知何时竟染在了花瓣上。

道观的朱漆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照亮了门槛上的刻痕——是张玄微的笔迹,刻着“静心苑”三个字,笔画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金光,与破魂刀的气息一模一样。少年推开门的瞬间,一股熟悉的兰花香扑面而来,正厅的供桌上摆着个青铜鼎,鼎里插着三炷香,香灰笔直地落在炉底,显然是有人刚刚添过。

“有人来过。”少年的指尖抚过供桌,上面有层薄薄的灰尘,却在角落处有个清晰的手印,大小与张玄微的手掌完全吻合。兔子突然从他脚边窜出去,朝着偏殿跑去,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咕噜”声,像是发现了什么。

偏殿的门紧闭着,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红布,上面绣着朵兰花,针脚与善魄留在三生石上的字迹如出一辙。少年推开门的刹那,兔子突然竖起耳朵,对着墙角的阴影发出警告的嘶声。阴影里有团模糊的黑影,正蜷缩在地上,发出细碎的呜咽。

“谁在那里?”少年握紧铜铃碎片,胎记的温度骤然升高。

黑影缓缓抬起头,露出张布满皱纹的脸,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裙,手里紧紧攥着半块定魂佩碎片——是王寡妇!少年的心脏猛地一跳,他以为王寡妇早就死在了荒村。

“玄微……我的玄微……”老妇人的眼神有些涣散,嘴里不停念叨着张玄微的名字,看到少年的瞬间,突然激动地扑过来,“你长得真像他……像他小时候……”

少年被她抓住手腕,定魂佩碎片的边缘硌得他生疼。他这才注意到,老妇人的脖颈处有圈淡淡的勒痕,与守墓人脖颈上的勒痕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浅,像是很多年前留下的旧伤。

“你认识张玄微?”少年的声音有些发颤。

老妇人的眼神突然清明了些,指了指自己的勒痕:“当年……当年就是我把他从乱葬岗抱回来的。”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那些人说他是邪物,要烧死他,是我抱着他跳进河里才保住条命……可他还是忘了我,连我给他绣的兰花帕子都弄丢了……”

她从怀里掏出块泛黄的手帕,上面绣着朵歪斜的兰花,针脚与祭坛上那块如出一辙。少年的眼眶微微发热,他终于明白王寡妇为什么会出现在荒村,为什么会给张玄微送带灰字的米汤——她是张玄微的养母,是那个在他转世后,唯一记得他的人。

“邪魄的余孽把我抓到这里,说只要我肯用定魂佩碎片引玄微来,就放我走……”老妇人的眼泪滚滚落下,“可我知道他们想害他,我死也不会让他们得逞!”

她突然将定魂佩碎片塞进少年手里,自己猛地撞向墙角的黑影:“你们这些恶鬼!不准碰我的玄微!”

黑影发出一声尖啸,化作无数只飞蛾,朝着老妇人扑去。少年立刻将破魂刀的碎片(之前张玄微掷出后断裂的部分,被他捡起收好)挡在她身前,金光闪过,飞蛾纷纷化为灰烬。但老妇人的后背已经被飞蛾啃出无数细小的伤口,渗出黑色的血液,显然是中了邪魄余孽的毒。

“快……快去找玄微……”老妇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手指着偏殿的暗门,“他的魂魄被关在……关在兰花窖里……只有两生花的香气能唤醒他……”

她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道淡淡的红光,融入少年手中的定魂佩碎片。三半定魂佩再次合为一体,发出耀眼的红光,照亮了暗门的位置。少年握紧玉佩,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烈的兰花香扑面而来,里面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是张玄微的血味。

暗门后是条狭窄的通道,两侧摆满了兰花盆栽,都是些罕见的品种,花瓣上泛着淡淡的金光,显然是用灵气滋养的。通道尽头有扇石门,门上刻着幅兰花图,花蕊处有个凹槽,形状正好能放进两生花的种子。

少年将种子嵌进去的瞬间,石门缓缓开启,露出里面的景象——是个巨大的地窖,窖顶悬挂着无数盏油灯,照亮了中央的石台上躺着的人,正是张玄微!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大半,只是双目紧闭,眉头紧锁,像是在沉睡中挣扎,胸口的伤口处插着半截破魂刀,刀身的金光忽明忽暗,显然是被邪魄的余孽封印了魂魄。

地窖的角落里堆着无数具白骨,都是些穿着青布道袍的人,骨架的胸口处都插着半截破魂刀——是张玄微的前世!他们都在封印邪魄的过程中牺牲,魂魄被邪魄的余孽困在这里,永世不得超生。

“原来如此……”少年的心脏像是被巨石砸中。邪魄的余孽早就布好了局,他们抓走王寡妇,就是为了用她的血唤醒张玄微的前世记忆,再趁他魂魄混乱时,用这些前世的白骨彻底吞噬他的魂!

张玄微的眼皮突然颤动起来,胸口的破魂刀发出嗡鸣,刀身映出无数痛苦的脸,都是他的前世,正在白骨堆里挣扎。地窖的地面突然裂开,无数只手从裂缝中伸出来,抓住张玄微的脚踝就往下拖,白骨堆里的骨架也纷纷坐了起来,眼眶里射出红光,与裂缝中的手相互呼应,形成个巨大的困魂阵。

少年立刻将定魂佩贴在张玄微的眉心,玉佩的红光与破魂刀的金光相互呼应,暂时逼退了那些手。但他能感觉到,地窖深处有股强大的力量正在苏醒,比之前遇到的邪魄余孽都要强大,显然是邪魄的核心残魂,一直藏在这兰花窖里,等待着吞噬张玄微魂魄的机会。

“玄微!醒醒!”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将两生花的种子放在张玄微的胸口,“姐姐和石头都在等你!我们都在等你!”

种子接触到张玄微的血,突然开始发芽,红白相间的藤蔓迅速缠绕上他的身体,花瓣在他的胸口绽放,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张玄微的眉头渐渐舒展,嘴唇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声音:“兰……兰花……”

地窖深处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裂缝中伸出只巨大的爪子,带着股腥风抓向张玄微的头颅。少年立刻挡在他身前,定魂佩的红光在他周身形成个巨大的护罩,爪子撞在护罩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整个地窖都在剧烈震动。

“是邪魄的核心残魂!”少年的心脏狂跳起来。他能感觉到护罩正在被一点点侵蚀,定魂佩的红光越来越暗淡,显然是撑不了多久了。张玄微的身体虽然在两生花的作用下渐渐苏醒,但还需要时间,而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就在这时,兔子突然从少年的怀里窜出去,朝着裂缝的方向跑去,喉咙里发出尖锐的嘶声。它的身体在奔跑中不断变大,雪白的皮毛渐渐变成红色,耳朵上的兰花花瓣突然燃烧起来,化作道细小的红光,钻进裂缝中。

裂缝中传来邪魄的惨叫,爪子的攻势顿时减弱了许多。少年这才发现,兔子的身体里竟然藏着善魄的一缕残魂,是她故意附在兔子身上,一直守护在他身边,等待着关键时刻出手。

“姐姐……”少年的声音有些发颤。

张玄微的眼睛突然睁开,眉心的朱砂记在两生花的香气中泛着金光。他一把抓住胸口的破魂刀,猛地拔出,刀身的金光瞬间暴涨,将整个地窖都罩在其中。裂缝中的爪子发出凄厉的惨叫,迅速缩回黑暗中,显然是被破魂刀的力量所伤。

“它跑不了。”张玄微站起身,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他走到少年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你,还有……谢谢她。”他的目光看向裂缝的方向,那里的黑暗中,隐约能看见朵小小的兰花正在缓缓绽放。

少年的眼眶微微发红,刚要说话,却发现地窖的地面突然开始下陷,无数只手从裂缝中伸出来,抓住他们的脚踝就往下拖。张玄微立刻挥刀斩断那些手,却发现裂缝中涌出的不是邪魄的残魂,而是无数张熟悉的脸,有善魄,有石头,有王寡妇,还有所有为了封印邪魄而牺牲的人,都用悲伤的眼神看着他们,像是在无声地控诉。

“是我们的执念困住了自己。”张玄微的声音异常平静,“邪魄的核心残魂早就与我们的执念融为一体,要想彻底消灭它,就必须放下所有的执念,接受所有的牺牲。”

他突然将破魂刀插进地面,金光顺着裂缝涌入黑暗,那些熟悉的脸突然露出了释然的微笑,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化作点点金光,融入两生花的花瓣中。地窖的震动渐渐平息,裂缝开始闭合,只留下朵小小的兰花,在地上轻轻摇曳。

张玄微拉起少年的手,走出兰花窖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第一缕阳光透过道观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两生花的花瓣上,散发出七彩的光芒。兔子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原状,正趴在花瓣上打盹,耳朵上的兰花花瓣虽然已经枯萎,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我们做到了。”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

张玄微点了点头,目光看向远方的荒原,那里的天空已经放晴,有群鸟儿正在朝着道观的方向飞来,翅膀上沾着金色的阳光,像是在传递着希望的消息。他知道,邪魄的核心残魂虽然被消灭了,但它的余孽还在世间游荡,他们的使命还没有完成。

两生花的花瓣在阳光下渐渐凋零,留下颗饱满的种子,落在少年的手心。张玄微的手轻轻覆在他的手上,两人的掌心相对,定魂佩的红光与破魂刀的金光相互呼应,在阳光下形成个巨大的太极图案,笼罩着整个道观,也笼罩着这片刚刚重生的田野。

“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张玄微的声音带着坚定的力量。

少年点了点头,握紧手中的种子,跟着他走出道观。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温暖而明亮,远处的田野里,新的兰花正在悄然绽放,粉白相间,香气清幽,像是在诉说着未完的故事。

而在道观的角落里,那朵从裂缝中开出的小小的兰花,正在阳光下轻轻摇曳,花瓣上泛着淡淡的金光,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田野尽头的官道上覆盖着层薄薄的白霜,张玄微的道袍下摆沾着细碎的兰花瓣,是从静心苑带出来的。少年怀里的兔子竖着耳朵,时不时朝着西方张望,那里的天空总挂着片淡淡的灰云,像块没洗干净的污渍——邪魄的余孽就藏在那片云下,用残存的怨气滋养着视肉虫的虫卵,短短半月就啃食了三座村落。

“前面就是青石镇。”张玄微停在道旁的老槐树下,破魂刀在掌心微微颤动。刀身映出的景象里,青石镇的城隍庙笼罩着团黑雾,庙宇的飞檐上蹲着几只黑色的鸟,羽毛油光水滑,却长着三只脚——是“谗鸟”,《阴阳录》里记载的食魂鸟,专吃死人的魂魄,是邪魄余孽的爪牙。

少年的指尖抚过胸口的两生花种子,种子在他体温的滋养下已经发了芽,嫩红的芽尖顶破种皮,像只探出的小手。兔子突然从他怀里窜出去,对着镇子的方向发出警告的嘶声,三趾的爪子在地上划出浅浅的痕迹,里面渗出淡金色的血——是善魄残魂的力量在示警。

“镇口的老槐树不对劲。”张玄微的目光落在镇子入口的老槐树上。那树的树干异常粗壮,枝桠扭曲如鬼爪,树叶竟在寒冬腊月里绿得发亮,叶脉间隐约能看见细小的眼睛在眨动,与地宫岩壁上的怨眼如出一辙。

两人刚靠近镇口,就听见树后传来呜咽声。个穿粗布棉袄的汉子背对着他们蹲在地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脚边扔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刀身上沾着暗红色的血迹。

“他身上有尸气。”少年的胎记微微发烫。汉子的后颈处有块青黑色的印记,形状像只鸟爪,正是谗鸟留下的标记——被这种鸟盯上的人,不出三日就会被吸走魂魄,变成行尸走肉。

张玄微刚要开口,汉子突然转过身,露出张布满泪痕的脸,眼睛里布满血丝,嘴唇干裂起皮:“你们是外乡人?快走吧,这镇子不能待……”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婆娘……我婆娘被那鬼鸟叼走了,连骨头都没剩下……”

他指着老槐树的树洞里,那里堆着堆白色的骨殖,上面沾着几根黑色的鸟羽。兔子突然对着树洞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嘶声,显然是闻到了邪魄余孽的气息。

“这树洞里有东西。”张玄微握紧破魂刀,刀身的金光照亮了树洞深处——里面盘着条黑色的蛇,鳞片上布满细小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洞外的骨殖,吐着分叉的信子,信子上竟长着排细密的牙齿。

“是‘视肉蛇’!”少年的声音有些发颤。这是视肉虫的变种,显然是被邪魄的余孽用活人魂魄喂养的,蛇鳞上的眼睛能让人产生幻觉,信子上的牙齿能直接啃食魂魄。

汉子显然没见过这种怪物,吓得连连后退,柴刀“哐当”声掉在地上。视肉蛇突然从树洞窜出,朝着汉子的脖子咬去,蛇鳞上的眼睛同时射出红光,汉子的瞳孔瞬间变得涣散,竟直挺挺地朝着蛇头走去,像是被勾走了魂魄。

张玄微挥刀斩去,视肉蛇发出声凄厉的嘶鸣,蛇身被劈成两半,绿色的蛇血溅在地上,冒出阵阵黑烟。汉子突然清醒过来,看着地上扭动的蛇身,吓得瘫坐在地,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这蛇……这蛇是从城隍庙爬出来的。”汉子的声音带着恐惧,“庙里的神像不知何时变成了黑的,眼睛里还会冒红光,镇上的人去烧香,回来就会被那鬼鸟盯上……”

他突然抓住张玄微的衣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道长,求你救救我们镇子吧!我愿意把家里最后点粮食都给你!”

张玄微的目光看向镇子中央的城隍庙,那里的黑雾比老槐树上的更浓,隐约能看见无数只黑色的鸟在雾中盘旋,发出尖锐的啼鸣,像是在庆祝新的猎物。两生花的嫩芽在少年掌心微微颤动,芽尖朝着城隍庙的方向弯曲,显然是感应到了强烈的邪气。

“去看看。”张玄微扶起汉子,破魂刀在阳光下划出银亮的弧线,斩落几只俯冲下来的谗鸟。鸟尸落地的瞬间就化作黑色的粉末,散发出股刺鼻的腥气,与地宫里视肉虫的气味如出一辙。

三人刚走进镇子,就看见街道两旁的房屋门窗紧闭,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烛光,却听不到任何声响,安静得令人窒息。只有城隍庙的方向传来阵阵诡异的锣鼓声,夹杂着女人的笑声,像是在办什么喜事。

“这声音不对劲。”张玄微突然停下脚步,破魂刀的金光在身前凝成道屏障。锣鼓声里混着极细微的磨牙声,像是有无数视肉虫在啃食骨头,女人的笑声里带着哭腔,显然是被胁迫的。

少年怀里的兔子突然挣脱怀抱,朝着城隍庙跑去,在街角处停下,对着面斑驳的墙壁发出警告的嘶声。墙壁上贴着张泛黄的告示,上面用朱砂写着几行字:“本月十五,献祭童男童女,求城隍爷息怒,保青石镇平安。”落款处盖着个模糊的印章,形状像只鸟爪。

“今天就是十五。”汉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难怪……难怪昨天镇长挨家挨户地敲门,说要选童男童女……我还以为是开玩笑……”

城隍庙的锣鼓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黑雾中飞出只巨大的谗鸟,翅膀展开有丈余宽,爪子上抓着个穿红裙的小女孩,女孩的嘴里塞着块破布,眼睛里满是恐惧,脖颈处已经有了淡淡的鸟爪印。

“是镇长的孙女!”汉子的声音带着绝望。

张玄微脚尖点地,踩着破魂刀的金光冲向谗鸟,刀身划出道银亮的弧线,斩断了鸟爪。小女孩从空中坠落,被少年眼疾手快地接住,兔子立刻扑上去,用牙齿咬掉她嘴里的破布。

“爷爷……爷爷被他们杀了……”小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那些穿黑袍的人说,不献祭我们,全镇的人都会变成怪物……”

她的话还没说完,城隍庙的大门突然“吱呀”声打开,里面走出队穿黑袍的人,个个面无表情,眼睛里泛着青黑色的光,显然是被邪魄余孽控制的行尸走肉。为首的人身形高大,黑袍下露出双沾着鸟粪的靴子,正是青石镇的镇长。

“把孩子交出来。”镇长的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手里拖着根黑色的锁链,锁链上拴着个穿红袄的小男孩,男孩的眼睛紧闭着,脸色苍白如纸,显然是被吸走了大半魂魄。

张玄微将小女孩护在身后,破魂刀的金光在身前越聚越盛:“邪魄的余孽藏在神像里,这些人只是被控制的傀儡。”他的目光扫过黑袍人的脚踝,那里都缠着圈黑色的丝线,丝线的另一端延伸到城隍庙深处,隐没在黑雾中。

少年突然指着镇长的黑袍下摆,那里沾着片淡紫色的花瓣,是忘川桥边的牵牛花:“他们去过忘川桥。”

张玄微的心脏猛地一跳。邪魄的余孽不仅在饲养视肉蛇和谗鸟,还在利用忘川桥的轮回之力,将献祭的童男童女魂魄送到某个地方,显然是在谋划更大的阴谋。

城隍庙的黑雾突然剧烈翻涌,神像的眼睛射出两道红光,照在黑袍人的身上。他们的身体瞬间膨胀起来,皮肤裂开无数道缝隙,里面钻出细小的视肉虫,朝着张玄微扑来,嘴里发出“咯吱咯吱”的磨牙声。

“护住孩子!”张玄微将少年和两个孩子推向汉子,自己则举着破魂刀冲向虫群。金光扫过之处,视肉虫纷纷化为粉末,但虫群太多了,刚斩杀片又涌上来片,黑袍人的数量也在不断增加,从城隍庙的各个角落冒出来,像是无穷无尽。

少年突然将两生花的嫩芽贴在小男孩的眉心,嫩芽的红光顺着男孩的额头蔓延,他的眼皮微微颤动起来,嘴里发出微弱的呻吟。兔子趁机咬住缠在他脚踝的黑丝线,丝线立刻冒出黑烟,男孩脖颈处的鸟爪印渐渐变淡。

“有用!”少年的眼睛亮起来,刚要去解小女孩身上的丝线,却发现城隍庙的房檐上突然落下无数黑色的鸟粪,落在地上化作视肉蛇,朝着他们的脚踝爬来。

汉子立刻捡起地上的柴刀,拼命劈砍蛇群,却不小心被蛇尾扫到手臂,青黑色的印记迅速蔓延,他的眼神开始变得涣散,嘴角流出涎水,显然是要被控制了。

“用这个!”少年将定魂佩塞进他手里,玉佩的红光立刻逼退了青黑色的印记,汉子猛地晃了晃脑袋,清醒过来,眼里满是后怕。

城隍庙深处传来声愤怒的咆哮,黑雾中伸出只巨大的鸟爪,带着股腥风抓向张玄微的头颅。张玄微不闪不避,任由鸟爪抓住自己的肩膀,破魂刀突然暴涨数倍,刀身的金光直刺神像的眉心。

“砰”的声巨响,神像轰然倒塌,黑雾中飞出无数只谗鸟,却在接触到金光的瞬间纷纷坠落。个穿黑袍的人影从神像的残骸中窜出来,速度快如闪电,朝着镇子外跑去,黑袍下露出截银白色的尾巴,上面布满细小的鳞片——是邪魄的核心残魂!它竟然附在了只谗鸟身上!

“想跑!”张玄微拔腿就追,破魂刀的金光在身后拉出长长的轨迹。

少年看着他们消失在街角,又看了看身边还在不断涌现的黑袍人,突然将两生花的嫩芽举过头顶,嫩芽的红光瞬间暴涨,将整个城隍庙笼罩在其中。黑袍人的动作纷纷停滞,身上的黑丝线寸寸断裂,视肉虫从他们的皮肤里钻出,却在红光中迅速化为粉末。

兔子叼着小男孩的手,将他拖到少年身边,小女孩紧紧抓着少年的衣角,眼睛里的恐惧渐渐被好奇取代:“你的花会发光。”

少年笑了笑,刚要说话,却发现红光中浮现出无数张孩子的脸,都是些穿着红袄红裙的童男童女,正对着他露出悲伤的表情,然后渐渐消散在红光中。他突然明白,青石镇的献祭不是第一次了,这些孩子的魂魄早就被邪魄的余孽吞噬,两生花的红光只是让他们得到了解脱。

镇子外传来破魂刀的嗡鸣,显然是张玄微与邪魄残魂的战斗到了关键时刻。少年将两生花的嫩芽小心地收好,扶起还在发愣的汉子:“我们得去帮他。”

汉子点了点头,握紧手里的柴刀,眼神里多了份坚定。小女孩牵着小男孩的手,兔子在他们前面带路,五人朝着镇子外跑去,身后的城隍庙在红光中渐渐坍塌,露出底下的地窖,里面堆满了小小的骨殖,上面刻着模糊的名字,都是些没能逃脱的孩子。

夕阳的余晖洒在青石镇的街道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远处的荒原上,张玄微的金光与邪魄残魂的黑雾正在剧烈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像是有两团火焰在争夺这片土地的归属。

少年知道,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邪魄的核心残魂虽然被重创,却依旧在逃,它的余孽还散布在世间的各个角落,等待着卷土重来的机会。但他不再感到害怕,两生花的嫩芽在掌心微微颤动,像是在为他加油,兔子的喉咙里发出“咕噜”的轻响,像是在说“我们能赢”。

他们朝着金光闪烁的方向跑去,脚下的路还很长,前方的挑战还很多,但只要彼此的手紧紧相握,只要两生花的光芒还在闪烁,就总有希望在等待着他们。

荒原的尽头,轮残月正在缓缓升起,照亮了张玄微与邪魄残魂战斗的身影,也照亮了少年他们奔跑的脚步。破魂刀的金光与定魂佩的红光在夜色中交织,像两条相互守护的龙,盘旋在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上,预示着一场永不停歇的守护与抗争。

残阳如血,泼洒在青石镇外的荒原上。张玄微的道袍被邪魄残魂的黑雾撕开数道口子,露出底下渗血的伤口,但他握着破魂刀的手却稳如磐石。刀身的金光与邪魄的黑雾相互噬咬,发出“滋滋”的声响,在地面上灼出焦黑的纹路,像幅不断变幻的阴阳图。

邪魄残魂附在谗鸟身上,此刻已现出原形——一只通体银白的巨鸟,翅膀展开时遮天蔽日,羽毛下藏着无数只眼睛,正死死盯着张玄微胸口的伤口,那里渗出的血液带着淡淡的兰花香,是它最渴望的“守印人精血”。

“你的血越来越甜了。”巨鸟的喙开合着,发出的却不是鸟鸣,而是守墓人临死前的叹息,“当年你刺向我的那刀,是不是也这么犹豫?”

张玄微的动作猛地一滞。黑雾中突然浮现出守墓人倒在祭坛上的画面,她胸口插着半截破魂刀,血珠顺着刀刃滴落,在地上绽开朵绝望的兰花。这画面与他血脉里的记忆重叠,让他想起自己刺出那刀时的颤抖——原来他从不是为了苍生,只是害怕邪魄的力量会吞噬自己。

“分心了!”巨鸟抓住机会,翅膀带着股腥风扫来,张玄微被扇得倒飞出去,撞在块巨石上,喉头涌上股甜腥。破魂刀的金光顿时暗淡,巨鸟趁机俯冲下来,银白的爪子带着黑雾,直取他的眉心。

就在这时,荒原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少年带着青石镇的百姓赶来了,汉子举着柴刀,小女孩捧着两生花的嫩芽,连被救的小男孩都捡起块石头,对着巨鸟发出稚嫩的怒吼。

“你们找死!”巨鸟的眼睛射出红光,黑雾中飞出无数只小谗鸟,朝着人群扑去。兔子突然从少年怀里窜出,身体瞬间暴涨,雪白的皮毛化作红色,善魄的残魂在它体内苏醒,张开嘴喷出团火焰,将小谗鸟烧成灰烬。

“是姐姐!”少年的眼睛亮了。火焰中浮现出善魄的影子,她的红袍在火中猎猎作响,手里的牵魂链化作无数道红光,缠住巨鸟的翅膀,让它无法动弹。

张玄微趁机翻身站起,将破魂刀举过头顶。他看着善魄的影子,看着少年坚定的脸,看着百姓们紧握武器的手,突然明白——所谓的守印人从不是孤军奋战,那些愿意为守护而战的人,都是封印邪魄的锁链。

“以我之血,祭我之魂!”张玄微咬破舌尖,将心头血喷在刀身。金光瞬间暴涨,刀身浮现出无数张脸,有善魄,有石头,有王寡妇,还有所有牺牲者的面容,他们的眼睛里都闪烁着决绝的光。

“不——”巨鸟发出凄厉的惨叫,银白的羽毛在金光中纷纷脱落,露出底下溃烂的皮肉,那里爬满了视肉虫,正在疯狂啃食它的本体。原来邪魄残魂早已被视肉虫反噬,全靠吞噬孩童魂魄维持形态。

破魂刀落下的瞬间,善魄的牵魂链突然收紧,将巨鸟的翅膀彻底扯断。黑雾中飞出无数孩童的魂魄,他们围着巨鸟,伸出小手撕扯它的皮肉,带着解脱的哭腔:“还我魂魄!”

巨鸟在金光与魂魄的撕扯中渐渐消散,最后化作颗银白的珠子,落在张玄微掌心。珠子里封存着邪魄最本源的恐惧——不是守印人的刀,是那些被它吞噬的魂魄的怨恨。

“这是‘惧珠’。”少年捡起珠子,两生花的嫩芽突然缠住珠子,芽尖刺入珠体,吸出丝黑色的汁液,“姐姐说过,邪魄的七情都能化作珠子,集齐七颗,就能彻底净化它的残魂。”

张玄微看着掌心的惧珠,突然想起《阴阳录》里的记载:“邪魄七情化七珠,散于世间,得珠者能窥己心之暗,过者方能成圣。”他握紧珠子,指节泛白——原来真正的封印,是直面自己的黑暗。

青石镇的百姓欢呼着围上来,汉子非要拉他们去家里喝碗热汤,小女孩把两生花的嫩芽捧在手心,说要像少年一样守着它。但张玄微知道,他们不能停留。惧珠的出现意味着其他六颗珠子也已现世,邪魄的余孽肯定在疯狂寻找,想要集齐七珠复活本体。

“我们得往西走。”张玄微看向西方的荒原,那里的地平线上有团淡淡的紫气,与惧珠的银光产生共鸣,“另一颗珠子在那边。”

少年将惧珠小心地收进怀里,兔子蹭了蹭他的手心,喉咙里发出满足的轻响。他看着百姓们重建城隍庙的身影,看着小女孩把两生花的嫩芽种在院子里,突然觉得所谓的守护,从来不是孤独的战斗,而是把希望的种子播撒到每个角落。

离开青石镇的那天清晨,汉子送了他们袋干粮,里面夹着块兰花形状的糖,是用镇子后山上的花蜜做的。小女孩偷偷塞给少年个布偶,是用巨鸟的羽毛缝的,眼睛用的是两生花的种子,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它会替我们看着你们。”小女孩的声音带着奶气。

张玄微和少年沿着荒原向西走,破魂刀的金光在前方引路,惧珠在怀里微微发烫,指引着下一颗珠子的方向。两生花的嫩芽已经长成藤蔓,缠绕在少年的手腕上,与兰花胎记交相辉映,像两条共生的生命。

他们不知道前方有多少邪魄余孽在等待,不知道集齐七珠后会面对什么,但只要破魂刀还在,定魂佩还暖,身边的人还在,就有走下去的勇气。

荒原的风带着新生的草香,吹起他们的衣角。远处的地平线上,紫气越来越浓,隐约能看见座废弃的关隘,关隘的城楼上插着面残破的旗帜,上面绣着个褪色的“兰”字。

兔子突然竖起耳朵,对着关隘的方向发出兴奋的嘶声。张玄微握紧破魂刀,少年的藤蔓开始发烫,惧珠在怀里剧烈跳动——他们知道,第二颗珠子就在关隘里,而那里等待着他们的,或许是比邪魄残魂更可怕的东西。

但他们的脚步没有停。破魂刀的金光劈开晨雾,照亮了通往关隘的路,两生花的藤蔓在阳光下泛着红光,像条不断延伸的希望之线。关隘的城门半掩着,里面传来隐约的驼铃声,像是有商队在经过,又像是某种古老的召唤。

张玄微和少年对视一眼,同时加快了脚步。他们的影子在荒原上被拉得很长,却始终紧紧依偎,像两个永远不会分开的灵魂。而在他们身后,青石镇的方向升起袅袅炊烟,两生花的嫩芽已经开出第一朵小小的花,粉白相间,在风中轻轻摇曳。

故事还远未结束。

西出荒原的风裹着沙砾,打在废弃关隘的城楼上,发出“呜呜”的哀鸣,像谁在风中哭泣。张玄微抬手挡住扑面而来的沙尘,破魂刀的金光在掌心微微颤动,刀身映出的关隘轮廓里,藏着团浓郁的紫气,正与怀中的惧珠相互呼应,只是这紫气中夹杂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不像善类。

“兰字关。”少年摸着城砖上的刻痕,藤蔓状的两生花在他手腕上轻轻摇曳,芽尖朝着关内的方向弯曲。关隘的城门上缠着圈发黑的锁链,锁芯处插着半截箭羽,箭杆上刻着个“石”字——是石头父亲的名字!当年镇守这座关隘的校尉,正是石头的爹。

兔子突然对着城门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警惕的嘶声。它的鼻子在锁链上嗅了嗅,突然打了个喷嚏,雪白的皮毛上沾了些淡绿色的粉末,那粉末遇风即散,空气中顿时弥漫开股甜腻的香气,闻得人头晕目眩。

“是‘迷魂散’!”张玄微立刻捂住少年的口鼻,自己却没忍住吸了口。眼前的景象突然开始扭曲,关隘的城门变成了荒村的祠堂,锁链化作吊死鬼的舌头,连风中的呜咽都变成了石头临死前的哭喊。

“别信它!”少年用力掐了把张玄微的胳膊,两生花的藤蔓突然射出红光,刺得张玄微眼眶生疼,幻觉瞬间消散。他这才发现,城门上的锁链根本不是铁做的,而是无数根视肉虫的尸体纠缠而成,绿色粉末正是虫尸干燥后渗出的毒液。

“邪魄余孽把这里当成了陷阱。”张玄微挥刀斩断锁链,虫尸立刻化作墨绿色的汁液,滴在地上冒出白烟。城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关内的景象让两人倒吸一口凉气——

关隘的街道上堆满了白骨,层层叠叠,最高处几乎要触到屋檐。白骨间插着无数支箭羽,箭杆上都刻着“石”字,显然是石头父亲的军队。更诡异的是,每具白骨的胸腔里都插着朵紫色的花,花瓣边缘泛着黑色,花蕊里爬满了细小的视肉虫,正贪婪地啃食着残存的骨殖。

“是‘噬魂花’。”少年的声音有些发颤。《阴阳录》里记载过这种花,是邪魄用活人怨气浇灌的,花瓣能吸收魂魄,花蕊里的虫子能储存记忆,谁要是靠近,就会被拖入死者的回忆,永世不得脱身。

兔子突然对着街道尽头的将军府跑去,那里的噬魂花开得最盛,紫色的花海中矗立着座高大的石碑,上面刻着“石家军殉国处”七个字,笔迹苍劲有力,正是石头父亲的字迹。

两人刚靠近石碑,噬魂花突然剧烈摇晃起来,花瓣纷纷转向他们,花蕊里的视肉虫射出红光。张玄微的眼前瞬间闪过无数画面:石家军与邪魄余孽厮杀的场景,石头父亲身中数箭仍挥刀奋战,最后被无数只视肉虫吞噬的惨状……这些记忆如此真实,连血腥味都清晰可闻。

“这是石头父亲的记忆!”张玄微握紧破魂刀,刀身的金光将红光挡在外面,“邪魄想让我们困在回忆里,趁机夺走惧珠!”

少年的情况比他更糟。藤蔓虽然能抵挡红光,却挡不住石碑里渗出的黑色雾气,雾气中浮现出石头的脸,正对着他流泪:“你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让我被虫子啃食?”

“不是的!石头,我……”少年急得满脸通红,想要解释却发不出声音。他知道这是幻觉,却控制不住地心痛——石头死在他面前时,他确实因为恐惧而犹豫过。

噬魂花突然从地里钻出根茎,像无数条毒蛇缠住两人的脚踝。张玄微挥刀斩断根茎,却发现断口处立刻长出新的花苞,速度快得惊人。他这才意识到,整个关隘的土地都被噬魂花的根系占据了,除非毁掉花的本体,否则永远斩不尽。

“本体在将军府的地牢里!”兔子突然开口说话了,声音带着善魄的温柔,“石碑下面有密道,通往地牢的入口。”

张玄微这才发现,石碑的底座上有个凹槽,形状正好能放进惧珠。他将珠子嵌进去的瞬间,石碑发出一阵震动,底部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底下的石阶,蜿蜒向下,通往黑暗的深处。

两人顺着石阶往下走,噬魂花的根系在头顶纠缠,像随时会落下的网。石阶的墙壁上刻着石家军的日记,记录着他们镇守关隘的日常,最后一页写着:“七月初七,邪魄将借双星之力破关,吾等愿以血肉为墙,护关内百姓周全。”

“七月初七……”张玄微的心猛地一沉。这正是双星交汇的日子,邪魄余孽选择在这里布局,显然是想利用石家军的怨气,在双星交汇时打开通往外界的通道。

地牢的入口被一块巨大的石门堵住,门上刻着石家军的军徽,徽记中央有个小孔,形状与两生花的藤蔓完全吻合。少年将手腕贴上去,藤蔓立刻顺着小孔钻进石门,红光在门后亮起,石门缓缓开启,露出里面的景象——

地牢中央的石台上躺着一具白骨,穿着残破的将军铠甲,手里紧紧攥着一颗蓝色的珠子,珠子周围萦绕着淡淡的紫气,正是他们要找的第二颗珠子“怒珠”。白骨的胸口插着一把断剑,剑身上刻着“石”字,正是石头父亲的佩剑。

“是石头的父亲!”少年的眼眶有些发红。白骨的手指骨仍保持着握剑的姿势,显然是到死都在战斗。

就在他们靠近石台时,白骨突然坐了起来,空洞的眼眶里射出红光,断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指着他们的方向,发出愤怒的咆哮:“你们是谁?为什么要闯进我的坟墓?”

“我们是来帮你的!”张玄微急忙解释,“我们要带走怒珠,彻底消灭邪魄余孽,告慰石家军的在天之灵!”

白骨却像是没听见,突然从石台上跳下来,朝着他们扑来,铠甲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张玄微发现,它的脊椎骨上缠着根黑色的丝线,丝线的另一端连接着地牢深处的黑暗,显然是被邪魄余孽控制了。

“它的魂魄被邪魄囚禁了!”少年的藤蔓射出红光,缠住白骨的手臂,“必须斩断那根丝线!”

张玄微挥刀砍向丝线,却被白骨用断剑挡住。刀与剑碰撞的瞬间,无数记忆碎片从白骨身上涌出:石家军被邪魄欺骗,以为只要献祭百姓就能换得平安;石头父亲发现真相后想要反抗,却被自己人背叛;最后眼睁睁看着邪魄余孽屠城,自己却无能为力……这些记忆里的愤怒如此强烈,连空气都变得滚烫。

“这是‘怒珠’的力量!”张玄微突然明白,邪魄故意让他们来取珠,就是想让石家军的愤怒感染他们,让惧珠与怒珠相互排斥,最后两败俱伤。

少年的藤蔓已经快要支撑不住,红光越来越暗淡。白骨的力量在愤怒的加持下越来越强,断剑上甚至燃起了黑色的火焰,显然是要同归于尽。

“石头父亲,你看这个!”少年突然从怀里掏出石头的铜铃碎片,举到白骨面前,“这是石头的遗物,他为了保护我们牺牲了,我们答应过他,要替他完成你的遗愿!”

白骨的动作猛地一滞,空洞的眼眶盯着铜铃碎片,黑色的火焰渐渐熄灭。脊椎骨上的丝线开始剧烈抖动,显然是邪魄余孽在强行控制。但白骨的手指骨却缓缓抬起,轻轻碰了碰铜铃碎片,像是在确认什么。

“石头……我的石头……”白骨发出呜咽的声音,眼眶里渗出金色的泪水,滴在地上,开出一朵朵小小的兰花。丝线在泪水的浸泡下寸寸断裂,白骨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道金光,融入怒珠中。

两颗珠子在张玄微的掌心相互环绕,发出耀眼的光芒,地牢的墙壁开始剧烈震动,噬魂花的根系纷纷枯萎,露出底下的白骨,都朝着将军府的方向倒伏,像是在行礼。

关隘的地面上,噬魂花正在迅速凋零,紫色的花瓣化作金色的光点,升向天空,像是无数个灵魂得到了解脱。街道尽头的城楼上,残破的“兰”字旗突然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像是在欢呼胜利。

张玄微和少年走出地牢时,阳光正好穿透云层,照在关隘的街道上,白骨上的噬魂花已经全部消失,露出干净的青石板路,上面刻着的石家军军徽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兔子叼着一块将军府的令牌跑过来,令牌上刻着“石”字,背面刻着一幅地图,标注着下一颗珠子的位置——西方的黑风岭。

“还有五颗珠子。”少年握紧拳头,藤蔓在阳光下舒展着叶片,上面开出了一朵小小的白花,像极了石头笑起来的样子。

张玄微将两颗珠子收好,目光看向西方的黑风岭。那里的天空阴沉得可怕,隐约能看见黑色的旋风在山岭间盘旋,像是无数只恶鬼在咆哮。

“走吧。”张玄微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破魂刀在他手中发出嗡鸣,像是在迫不及待地想要战斗。

两人走出兰字关时,城楼上的旗帜突然飘落,盖在石家军殉国处的石碑上,像是为英雄盖上了最后的战袍。关隘外的荒原上,一群鸟儿正在盘旋,它们的羽毛在阳光下泛着金色,正是石家军士兵魂魄所化,正朝着黑风岭的方向飞去,像是在为他们引路。

风从西方吹来,带着黑风岭的沙砾,打在两人的脸上,有些刺痛,却也让他们更加清醒。两生花的藤蔓在少年的手腕上轻轻摇曳,惧珠与怒珠在张玄微的怀里相互呼应,发出和谐的共鸣。

他们知道,前路只会更加艰难,邪魄的余孽不会善罢甘休,集齐七珠的路还有很长。但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只要心中的信念不灭,就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的脚步。

黑风岭的方向,黑色的旋风越来越近,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嘶吼,像是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张玄微握紧破魂刀,少年挺直脊梁,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荒原的尽头,只留下两道坚定的脚印,延伸向远方,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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