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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风岭的沙砾带着铁锈味,打在张玄微的道袍上噼啪作响。破魂刀的金光在他掌心凝成半尺光晕,勉强抵挡着旋风里的碎石——那些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被邪魄余孽啃食过的人骨,棱角处还沾着暗红的血渍,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嘶鸣。

“前面的风眼有东西。”少年的藤蔓紧紧缠在手腕上,芽尖指向旋风中央。那里的黑色气流旋转得最慢,隐约能看见座悬空的石台,台面上悬浮着颗黄色的珠子,周围萦绕着淡淡的土黄色雾气,正是他们要找的第三颗珠子“哀珠”。

兔子蹲在少年肩头,耳朵警惕地耷拉着。它的鼻尖微微抽动,显然是闻到了危险的气息——旋风里不仅有骨屑,还有无数细小的视肉虫,它们被气流裹挟着,像黑色的沙粒,一旦沾到皮肉就会钻进去,啃食人的骨髓。

“这风是视肉虫聚成的。”张玄微的声音被风声撕得破碎。他挥刀斩向靠近的旋风,金光劈开的瞬间,无数视肉虫从气流中坠落,在地上挣扎着想要重组,却被惧珠和怒珠的光芒逼得化作青烟。

两人沿着山岭间的裂缝往前走,裂缝两侧的岩壁上布满了抓痕,深浅不一,像是有人在坠落时拼命挣扎留下的。最深处的岩壁上嵌着些破碎的衣物碎片,青灰色的布料,上面绣着半朵兰花——是静心苑的道袍!

“有人从这里坠下去过。”少年的指尖抚过布料,两生花的藤蔓突然射出红光,照亮了裂缝底部的景象。那里堆积着无数具白骨,姿势扭曲,显然是生前经历了极大的痛苦,每具白骨的胸口都有个空洞,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啃食过。

张玄微的心脏猛地一缩。他认出其中一具白骨手腕上的玉佩,是当年老道送给师弟的护身符,上面刻着“守”字。难道老道的师弟也来过黑风岭,最后却葬身于此?

“哀珠的力量会放大悲伤。”张玄微握紧破魂刀,“这些人不是被虫子杀死的,是被自己的哀痛吞噬的。”

话音刚落,裂缝深处突然传来呜咽声,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哭泣。黄色的雾气从白骨堆里蒸腾而起,渐渐凝聚成个模糊的人影,穿着青灰色道袍,正是老道的师弟!他的胸口有个巨大的空洞,正对着两人流泪,泪水落在地上化作视肉虫,朝着他们爬来。

“救我……我好疼……”人影的声音带着哭腔,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想要抓住张玄微的衣袖。

少年的藤蔓立刻射出红光,将人影逼退:“是幻觉!他想引我们靠近!”

但张玄微却愣住了。人影的脸上带着和老道一样的皱纹,眼神里的痛苦如此真实,让他想起自己前世未能救下的那些人——原来他的悲伤,从来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自己永远无法弥补的愧疚。

“小心!”少年突然拽住他的衣袖。张玄微低头一看,自己的脚踝已经被视肉虫缠住,虫子正顺着裤腿往上爬,皮肤下传来阵阵刺痛,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

他猛地回过神,挥刀斩断虫子,却发现自己的手臂上已经爬满了视肉虫,它们正从毛孔里钻进身体,带来无数悲伤的记忆:守墓人在祭坛上死去的瞬间,善魄消散时的微笑,石头被藤蔓吞噬的惨叫……这些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用怒珠!”少年将黄色的珠子抛给他。怒珠的光芒一接触到视肉虫,它们就发出凄厉的惨叫,纷纷从张玄微的皮肤里钻出来,化作黑色的粉末。

张玄微握紧怒珠,愤怒的力量在体内涌动,与悲伤产生了对抗。他突然明白,邪魄将哀珠藏在这里,就是要让惧、怒、哀三颗珠子相互冲突,在他体内引发内乱,最后不攻自破。

“想让我自相残杀?没那么容易!”张玄微突然笑了。他将三颗珠子握在手心,用自己的血脉包裹着它们,让惧的警惕、怒的勇气、哀的怜悯相互融合,形成股新的力量,既不畏惧,也不狂暴,更不沉沦。

珠子的光芒在他掌心汇成白色的光球,照亮了整个裂缝。老道师弟的人影发出痛苦的嘶吼,渐渐消散在光芒中,露出底下的具白骨,胸口的空洞里插着根黑色的羽毛——是谗鸟的羽毛,显然是被邪魄余孽害死的。

“他的魂魄被邪魄困在哀珠里了。”少年的藤蔓轻轻拂过白骨,“只有带走珠子,才能让他解脱。”

张玄微刚要去取悬浮在石台上的哀珠,整个黑风岭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裂缝两侧的岩壁开始坍塌,无数视肉虫从石缝中涌出,聚成道巨大的虫墙,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虫墙的顶端浮现出个巨大的人脸,正是邪魄核心残魂的模样,对着他们发出冷笑:“就算你们集齐三颗珠子又如何?剩下的四颗在我手里,你们永远别想……”

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阵清脆的铜铃声打断。铃声从黑风岭深处传来,带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虫墙听到铃声后纷纷后退,露出条通往风眼的路。

“是石头的铜铃声!”少年的眼睛亮了。虽然铜铃已经破碎,但铃声的余韵显然被什么人保存了下来,还能克制邪魄的力量。

张玄微也愣住了。这铃声如此熟悉,像是在静心苑听过,又像是在忘川桥边闻过,带着种跨越时空的温柔。他突然想起老道说过的话:“有些声音,能穿透生死,唤醒最深处的记忆。”

虫墙后的风眼里,除了悬浮的哀珠,还多出个模糊的身影,正坐在石台边缘摇晃着腿,手里拿着半块铜铃碎片,轻轻敲击着石台,发出清脆的响声。那身影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袄,梳着两条麻花辫,正是石头的娘——她当年并没有死在荒村,而是被邪魄余孽抓到了黑风岭,用她对石头的思念喂养哀珠。

“石头……我的石头……”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依旧不停地摇着铜铃,“娘知道你怕黑,娘摇铃给你照亮……”

她的身体已经变得半透明,显然是魂魄快要消散了,但手里的铜铃却始终没有停。哀珠在她的铃声中微微颤动,黄色的雾气渐渐变得柔和,不再散发悲伤的气息。

“是石头的娘!”少年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石头的铜铃能克制邪魄——因为里面藏着母亲的爱,是世间最温暖的力量。

张玄微小心翼翼地靠近女人,将三颗珠子的光芒汇聚成道柔和的光,包裹住她的魂魄:“我们救了你儿子,他很勇敢,像你一样。”

女人的眼睛突然亮了,看向少年手腕上的藤蔓,藤蔓上开着朵小小的白花,像极了石头的笑脸:“是石头……我的石头长大了……”

她的魂魄在光芒中渐渐变得凝实,最后化作道金光,融入哀珠中。铜铃碎片从她手中滑落,被少年接住,碎片上还残留着淡淡的体温,像是石头娘最后的温柔。

虫墙在失去哀珠的力量后纷纷溃散,视肉虫化作黑色的粉末,被风吹散在山岭间。悬浮的哀珠缓缓落下,落在张玄微的手心,与其他三颗珠子相互环绕,发出和谐的共鸣。

黑风岭的震动渐渐平息,阳光透过裂缝照进来,落在四人(包括兔子)身上,温暖而明亮。远处的山岭间,隐约能看见片绿色的草地,草地上开满了黄色的小花,像是在迎接他们的到来。

“还有四颗珠子。”张玄微将四颗珠子收好,目光看向西方的地平线。那里的天空湛蓝如洗,只有朵小小的乌云,正朝着远方的沙漠飘去——第四颗珠子“喜珠”,显然就在沙漠的尽头。

少年将铜铃碎片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与两生花的种子放在一起。兔子蹭了蹭他的脸颊,喉咙里发出满足的轻响,耳朵上的兰花花瓣虽然已经枯萎,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他们沿着裂缝走出黑风岭时,身后传来阵悦耳的鸟鸣。群彩色的鸟儿从山岭深处飞出,盘旋在他们头顶,像是在为他们送行。这些鸟儿的羽毛五彩斑斓,正是被哀珠压抑的喜悦之魂所化,如今重获自由,正朝着阳光的方向飞去。

风从西方吹来,带着沙漠的干燥气息,吹起他们的衣角。远处的地平线上,沙漠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金色的沙海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像片无尽的海洋。

张玄微握紧破魂刀,少年挺直脊梁,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风岭的出口,只留下四色的光芒在他们身后闪烁,像四颗明亮的星辰,照亮了通往远方的路。

而在黑风岭深处的石台上,那半块铜铃碎片落下的地方,长出了一株小小的兰草,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诉说着未完的故事。

沙漠的热浪裹着沙砾,打在张玄微的道袍上,烫得他皮肤发疼。破魂刀的金光在掌心缩成一团,显然是被这极致的干燥削弱了力量。少年的藤蔓蔫蔫地贴在手腕上,芽尖耷拉着,唯有兰花胎记依旧温热,像块贴身的暖玉,提醒他们还活着。

“前面有片胡杨林。”少年突然指向远方。沙漠尽头的地平线上,隐约能看见片墨绿色的阴影,在金色沙海的映衬下格外醒目。兔子从他怀里探出头,鼻尖微微抽动,喉咙里发出兴奋的轻响——它闻到了水的气息。

两人拖着灌了铅似的腿往前走,沙地里的脚印很快就被风吹平,像是从未有人经过。最深处的沙丘上嵌着些白骨,指骨紧紧攥着,像是在死前还在抓着什么。少年认出其中一具白骨腰间的玉佩,是青石镇小女孩送的布偶上的珠子,显然是有人试图穿越沙漠,最后却渴死在了这里。

“喜珠的力量会让人产生虚妄的希望。”张玄微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挥刀斩向空中的海市蜃楼,那里浮现出片绿洲,溪水潺潺,牛羊成群,正是旅人最渴望的景象。金光劈开幻象的瞬间,无数视肉虫从虚空中坠落,在沙地上扭动着,很快就被烈日烤成了粉末。

靠近胡杨林时,空气突然变得湿润。林边的沙地上有串新鲜的脚印,很小,像是个孩子的,脚印尽头的胡杨树上系着块红布,上面绣着朵兰花,针脚与善魄的手法如出一辙。

“是姐姐留下的标记!”少年的眼睛亮了。红布下藏着个水囊,里面的清水还带着凉意,水囊口塞着片两生花的花瓣,显然是善魄的残魂特意留下的。

两人刚喝了口水,林子里突然传来孩子的笑声。个穿红肚兜的小男孩从树后跑出来,手里拿着颗红色的珠子,正对着他们露出天真的笑:“你们是来找这个的吗?它会给人带来好运哦。”

少年的心脏猛地一跳。那孩子手里的珠子正是他们要找的“喜珠”,红色的光芒中萦绕着淡淡的喜气,看起来确实能带来好运。但他的脚踝处有圈淡淡的青黑色,与被视肉虫咬过的痕迹一模一样。

“别碰他!”张玄微立刻将少年护在身后。破魂刀的金光照亮了男孩的影子,影子里藏着无数只视肉虫,正在疯狂蠕动,显然是邪魄余孽用孩子的魂魄喂养的傀儡。

男孩的笑容突然变得诡异,眼睛里爬出细小的视肉虫:“为什么不喜欢我?我可以让你们见到想见的人哦。”他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里面浮现出善魄的影子,正对着张玄微笑:“玄微,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张玄微的动作猛地一滞。善魄的影子如此真实,连红袍上的金线都清晰可见,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苦杏仁香。这正是他最渴望的景象,是喜珠放大了他的执念,想要让他沉沦在虚妄的喜悦中。

“先生!”少年用力拽了拽他的衣袖。两生花的藤蔓射出红光,刺破了善魄的影子,露出底下蠕动的视肉虫,“是幻觉!姐姐的魂在两生花里,不会在这里!”

张玄微猛地回过神,挥刀斩向男孩。金光落下的瞬间,男孩化作无数视肉虫,朝着胡杨林深处逃去,喜珠从虫群中坠落,滚到棵最粗壮的胡杨树下,钻进了树洞里。

两人追到树洞前,才发现这棵胡杨的树干异常粗壮,树纹里嵌着无数细小的骨头,像是有人被树吞噬了。树洞深处泛着红光,隐约能看见喜珠的光芒,还有无数双眼睛在眨动,与地宫岩壁上的怨眼如出一辙。

“这树是活的!”少年的声音有些发颤。树根处渗出暗红色的汁液,像是树的血液,滴在沙地上竟长出细小的视肉虫,显然是被邪魄余孽用活人喂养的“噬喜树”,专门吞噬人的喜悦,让人在绝望中死去。

树洞突然喷出红色的雾气,雾气中浮现出无数幸福的景象:张玄微与善魄在兰花丛中相拥,少年与石头在静心苑放风筝,老道的师弟在讲经,王寡妇在缝补……这些景象如此美好,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浸其中。

“是我们最渴望的幸福。”张玄微握紧破魂刀,“喜珠的力量就是让人相信虚假的美好,最后被树吞噬。”

他的话音刚落,雾气中的善魄突然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手腕。张玄微几乎要伸出手去,却在最后一刻停住——善魄的指甲缝里藏着视肉虫的卵,那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破!”张玄微将三颗珠子的光芒汇聚在刀身,金光劈开红色雾气,露出树洞深处的景象。那里缠着个穿红袄的女子,正是忘川桥边的小姑娘,她的身体被树根紧紧缠绕,脸色苍白如纸,显然是被树吞噬了大半魂魄,唯有眉心的红痣还在闪烁,证明她还活着。

“是姐姐的残魂!”少年的藤蔓突然暴涨,缠住女子的手腕,想要将她拉出来。但树根的力量太大了,反而将藤蔓往树洞里拖,视肉虫顺着藤蔓爬向少年的手臂,贪婪地啃食着他的阳气。

张玄微见状,立刻将四颗珠子的力量注入破魂刀。金光顺着树根蔓延,树干上的骨头纷纷脱落,露出底下溃烂的木质,那里爬满了视肉虫,正在疯狂啃食树的本体。原来这棵树也被视肉虫反噬了,全靠喜珠的力量维持生命。

“以喜破喜,以真破妄!”张玄微突然将惧珠抛向空中。珠子的光芒在红雾中炸开,无数幻象瞬间破灭,露出旅人临死前的惨状:他们不是被渴死的,是在见到喜珠制造的绿洲幻象后,主动走进树洞,被树吞噬的。

女子的眼睛突然睁开,眉心的红痣射出红光,与藤蔓的力量相互呼应:“喜珠在树心!它在吸收我的喜魂维持力量!”

张玄微没有犹豫,挥刀砍向树干。金光劈开树心的瞬间,颗红色的珠子从里面滚出来,正是喜珠。珠子离开树心后,噬喜树开始迅速枯萎,树根纷纷断裂,露出底下的具白骨,穿着件熟悉的红裙,正是善魄的真身!她的胸口插着半截破魂刀,显然是当年为了封印喜珠,自愿被树吞噬的。

“姐姐!”少年的眼泪掉了下来。藤蔓紧紧缠住善魄的白骨,红光顺着骨头蔓延,她的手指骨微微颤动,像是在回应。

喜珠在张玄微掌心发出温暖的光芒,与其他四颗珠子相互环绕,形成个小小的漩涡。女子的身体在光芒中渐渐变得凝实,最后化作道红光,融入喜珠中,与善魄的残魂合二为一。

胡杨林的风突然变得清爽,带着兰花的香气。枯萎的噬喜树中长出株新的两生花,一半红一半白,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善魄在微笑。

“还有三颗珠子。”张玄微将五颗珠子收好,目光看向沙漠尽头的雪山。那里的山顶覆盖着皑皑白雪,云雾缭绕中隐约能看见座寺庙的金顶,正是《阴阳录》中记载的“藏魂寺”,据说最后三颗珠子就藏在那里。

少年的藤蔓上开出了朵红色的花,与白色的花交相辉映,像极了两生花的模样。兔子蹲在花上,喉咙里发出满足的轻响,耳朵上的兰花花瓣虽然已经枯萎,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两人沿着胡杨林往前走,沙漠的热浪渐渐被雪山的寒气取代。远处的藏魂寺金顶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像是颗镶嵌在雪山中的宝石。山脚下的草地上有群朝圣的人,正一步一叩首地朝着寺庙走去,嘴里念着古老的经文,声音里带着虔诚的力量。

“他们身上没有邪魄的气息。”张玄微的声音有些意外。这些人的眼神清澈,显然没有被视肉虫或邪魄余孽污染,难道藏魂寺还保持着纯净?

但当他们靠近朝圣者时,却发现不对劲。那些人的脚底都磨出了血泡,血泡里渗出的不是红色的血,而是黑色的液体,里面游动着细小的视肉虫。他们的眼睛虽然清澈,却没有焦点,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

“是喜珠的余威。”少年的藤蔓微微发烫,“他们以为在朝圣,其实是在走向死亡。”

藏魂寺的钟声突然响起,悠远而肃穆。朝圣者听到钟声后加快了脚步,脸上露出狂热的笑,朝着寺庙的方向狂奔,像是在追逐某种极致的喜悦。

张玄微和少年对视一眼,同时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他们知道,藏魂寺里一定有更大的阴谋在等待着他们,最后三颗珠子或许就藏在寺庙的最深处,被邪魄最强大的余孽守护着。

雪山的风越来越冷,吹起他们的衣角。远处的藏魂寺金顶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像是个神秘的漩涡,吸引着所有靠近的人。两生花的藤蔓在少年手腕上轻轻摇曳,五颗珠子在张玄微怀里发出和谐的共鸣,像是在为他们加油。

两人跟随着朝圣者的脚步,朝着藏魂寺走去。脚下的路越来越陡峭,积雪没到了脚踝,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但他们的眼神却异常坚定,因为他们知道,只要彼此还在身边,只要希望的种子还在发芽,就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前进的脚步。

藏魂寺的大门越来越近,门口的石狮子眼睛里闪烁着红光,像是在无声地警告。寺庙的钟声还在继续,却隐隐带着股诡异的节奏,像是在催促着什么。张玄微的破魂刀开始发烫,少年的藤蔓射出红光,五颗珠子的光芒在阳光下交织成网,笼罩着他们前行的路。

藏魂寺的金顶在雪雾中泛着冷光,像颗悬在半空的星辰。张玄微踩着没膝的积雪往前走,道袍下摆结了层薄冰,破魂刀的金光在寒气中缩成一团,却依旧坚定地照亮前路。少年的藤蔓紧紧缠在手腕上,芽尖凝着霜花,每走一步,两生花的红白花瓣就会落下几片,在雪地上融出小小的水洼,里面映着寺庙扭曲的倒影。

“朝圣者的脚印消失了。”少年突然停下脚步。寺庙门前的空地上只有他们的脚印,那些狂热的朝圣者像是凭空蒸发了,只在雪地里留下串黑色的液珠,蜿蜒着通向寺门,液珠里的视肉虫还在微微蠕动,显然是刚留下不久。

张玄微的指尖抚过寺门的铜环,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梵文,指尖触及之处,梵文突然亮起红光,在门上形成个巨大的阵法,与聚魂阵的纹路有七分相似,只是更繁复,更阴冷。

“是‘锁魂阵’。”他的声音带着寒意,“这些梵文是用活人血写的,每笔都藏着个魂魄,一旦有人闯入,就会被万魂噬心。”

话音刚落,铜环突然自行转动,寺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里面涌出股浓郁的檀香,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门后的庭院里积满了白雪,雪地上插着无数根木桩,每根木桩上都钉着张人皮,皮肤被绷得紧紧的,脸上还保持着朝圣时的狂热笑容,眼睛里却空无一物,只剩下两个黑洞,里面爬满了视肉虫。

“他们被剥皮钉在这里,当成了阵眼。”少年的声音有些发颤。他认出其中一张人皮上的红肚兜,正是胡杨林里那个小男孩的,只是此刻已经失去了所有生气,只剩下冰冷的皮革。

兔子突然对着大殿的方向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嘶声。大殿的门槛上躺着个穿袈裟的老和尚,胸口插着半截禅杖,血流了一地,在雪地里凝成暗红色的冰。他的手里紧紧攥着颗绿色的珠子,正是他们要找的第五颗珠子“爱珠”,珠子周围萦绕着淡淡的绿光,像是在哭泣。

“是寺里的住持。”张玄微蹲下身,探了探老和尚的鼻息,已经没气了,但身体还没僵硬,显然刚死不久。他的僧袍下露出道青黑色的印记,形状像朵兰花,正是邪魄余孽留下的标记。

大殿里突然传来诵经声,声音洪亮,却带着股说不出的诡异。张玄微握紧破魂刀,推开门的瞬间,里面的景象让两人倒吸一口凉气——

佛像前的蒲团上坐着十几个和尚,都在闭目诵经,看起来虔诚无比。但他们的头颅都不自然地歪向一侧,脖颈处有圈整齐的切口,显然是被人割了头,又用视肉虫的粘液粘了回去,维持着诵经的姿势。佛像的眼睛里流出黑色的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供桌上汇成个小小的水洼,里面浮着无数只视肉虫的卵。

“爱珠在佛像的肚子里。”兔子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善魄的急切,“住持临死前把珠子藏进去了,但邪魄的余孽正在用和尚的魂魄炼化它,再等一个时辰,珠子就会被污染,变成邪珠!”

张玄微刚要上前,那些无头和尚突然齐刷刷地转过头,切口处涌出黑色的雾气,凝聚成个巨大的头颅,对着他们发出冷笑:“你们终于来了。我等这一天,等了整整二十年。”

头颅的面容渐渐清晰,竟是个穿着袈裟的年轻和尚,眉眼间与老住持有几分相似,显然是他的弟子。但他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漆黑,里面不断有视肉虫爬进爬出,显得异常诡异。

“是你杀了住持,剥了朝圣者的皮?”张玄微的声音带着怒意。

年轻和尚的头颅发出一阵狂笑:“是又如何?他们自愿被我利用,为的就是离佛更近一点。你看,他们现在多虔诚,连头掉了都还在诵经。”他的目光落在爱珠上,绿光正在被黑雾一点点侵蚀,“这颗珠子能放大爱意,只要我用它控制所有人的爱,让他们为我所用,整个天下都会变成我的囊中之物!”

他突然对着无头和尚们抬手,黑雾从切口处涌出,凝聚成无数只手,朝着两人抓来。张玄微挥刀斩断那些手,却发现断手落地后立刻化作视肉虫,朝着他们的脚踝爬来,速度快得惊人。

“用爱珠的力量!”少年的藤蔓射出红光,缠住佛像的手臂,“住持肯定在珠子里留下了克制他的方法!”

张玄微没有犹豫,将五颗珠子的力量汇聚在破魂刀上,金光如利剑般刺向佛像的肚子。佛像发出一阵震动,肚子裂开道缝隙,爱珠从里面滚了出来,绿光中突然浮现出老住持的影子,他双手合十,对着年轻和尚念起了梵文,声音里带着悲悯的力量。

“不——”年轻和尚的头颅发出凄厉的惨叫,黑雾在梵文声中渐渐消散,露出底下的真面目——是只巨大的视肉虫,正寄生在和尚的头颅里,虫身还连着无数根丝线,控制着那些无头和尚。

爱珠的绿光在老住持的影子加持下暴涨,将整个大殿笼罩在其中。视肉虫发出痛苦的嘶鸣,虫身渐渐融化,最后化作一滩绿色的粘液,被绿光净化成无害的清水。无头和尚们的身体在绿光中纷纷倒下,雪地里的人皮突然燃烧起来,化作无数道金光,升向天空,像是得到了解脱的魂魄。

老住持的影子对着两人微微点头,然后渐渐消散在爱珠中。第六颗珠子“爱珠”终于落入张玄微的掌心,与其他五颗珠子相互环绕,发出柔和的光芒,锁魂阵的梵文在光芒中渐渐褪色,寺门的红光也随之熄灭。

大殿外的雪突然停了,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温暖而明亮。远处的雪山上传来雪崩的声音,像是在为他们庆祝,又像是在预示着什么。

“还有最后两颗珠子。”张玄微将六颗珠子收好,目光看向寺庙后院的方向。那里的禅房紧闭着,门缝里透出淡淡的紫光,与之前见过的紫气截然不同,更纯粹,更强大,显然是最后两颗珠子“恶珠”和“欲珠”的气息。

少年的藤蔓上开出了第三朵花,紫色的,像极了爱珠的光芒。兔子蹲在花上,喉咙里发出满足的轻响,耳朵上的兰花花瓣虽然已经枯萎,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两人走到禅房门前,发现门上没有锁,只有个小小的凹槽,形状正好能放进两生花的藤蔓。少年将藤蔓嵌进去的瞬间,禅房的门缓缓开启,里面的景象让他们愣住了——

禅房里没有邪魄余孽,也没有视肉虫,只有个穿红裙的女子背对着他们坐在蒲团上,正在擦拭半截定魂佩,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稀世珍宝。她的红裙上绣满了兰花,与善魄的一模一样,连针脚的歪扭都分毫不差。

“姐姐?”少年的声音有些发颤。

女子缓缓转过身,露出张与善魄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眉心没有红痣,眼睛里带着淡淡的邪气。她举起定魂佩,对着两人露出个诡异的笑:“你们终于来了。我等你们很久了。”

张玄微的心脏猛地一跳。他能感觉到女子身上的气息,一半是善魄的温柔,一半是邪魄的阴冷,像是善魄和邪魄的结合体,但又不完全是。

“你是谁?”他握紧破魂刀,警惕地看着女子。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那里插着最后两颗珠子,恶珠和欲珠正在她的血肉里跳动,与她的心脏频率完全一致:“想得到它们,就杀了我。但你们舍得吗?毕竟,我长得这么像你们心心念念的人。”

她的手指轻轻划过定魂佩,上面突然浮现出善魄的影子,正在对着张玄微笑,眼神里的温柔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张玄微的动作猛地一滞,破魂刀的金光瞬间暗淡——他确实犹豫了,哪怕知道眼前的人是假的,也无法对这张脸下手。

少年的藤蔓突然射出红光,刺向女子的眼睛:“她是邪魄用善魄的残魂制造的傀儡!别被她骗了!”

红光刺中的瞬间,女子的脸突然扭曲,露出底下的真面目——是团由视肉虫组成的黑雾,里面隐约能看见无数张人脸,有善魄,有守墓人,有所有被邪魄吞噬的魂魄,都在痛苦地挣扎。

“杀了我,你们也会失去她。”黑雾发出善魄的声音,带着哭腔,“难道你们想让她永远困在虫群里吗?”

张玄微的动作彻底停住了。他看着黑雾中善魄痛苦的脸,看着少年纠结的表情,突然明白邪魄的真正目的——它不是要阻止他们集齐七珠,是要让他们在最后一刻因为不舍而放弃,让七珠的力量反噬自身,最后同归于尽。

禅房外的雪崩声越来越近,寺庙的梁柱开始剧烈摇晃,显然是承受不住七珠的力量。爱珠的绿光在张玄微掌心微微发烫,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他突然想起老住持的影子,想起那些被净化的魂魄,想起所有为守护而牺牲的人——真正的守护不是不舍,是成全。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张玄微的眼神变得坚定,他将六颗珠子的力量注入爱珠,绿光突然暴涨,将黑雾笼罩在其中。黑雾中的人脸纷纷露出释然的微笑,包括善魄的脸,她对着张玄微轻轻点头,像是在说“谢谢你”。

“不——”黑雾发出绝望的惨叫,视肉虫在绿光中纷纷化作粉末,恶珠和欲珠从粉末中滚出来,落在张玄微的掌心。七颗珠子终于集齐,发出耀眼的光芒,整个藏魂寺都在光芒中剧烈震动,像是要被撕裂。

女子的身影在光芒中渐渐消散,最后化作道红光,融入两生花的藤蔓中。少年的手腕上,第三朵花终于完全绽放,紫得像宝石,与红白两色的花相互映衬,美得令人窒息。

雪崩的轰鸣声淹没了一切。张玄微紧紧护住少年,七颗珠子在他掌心旋转,形成个巨大的漩涡,将他们包裹在其中。漩涡外的寺庙正在坍塌,积雪和石块砸在漩涡上,却被弹得粉碎。

少年的藤蔓缠绕着七颗珠子,两生花的光芒与珠子的光芒相互融合,形成个温暖的茧。他能感觉到善魄的魂正在茧中苏醒,能听到张玄微沉稳的心跳,能闻到兔子身上淡淡的兰花香。

雪崩过后,藏魂寺消失了,只在雪地里留下个巨大的光球,里面隐约能看见两生花的影子正在缓缓绽放。光球的周围,七颗珠子围绕着光球旋转,发出和谐的共鸣,像是在吟唱一首古老的歌谣。

远处的雪山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天空湛蓝如洗,没有一丝云彩。一只雪白的兔子从光球旁跑过,耳朵上的兰花花瓣虽然已经枯萎,却在风中轻轻颤动,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雪地里的光球越来越亮,七颗珠子在光晕中缓缓旋转,像七颗悬在半空的星辰。张玄微能感觉到体内的邪魄正在躁动,与七珠的力量相互冲撞,皮肉下的血管突突直跳,像是有无数条小蛇在窜动。少年的藤蔓紧紧缠着他的手腕,两生花的红白花瓣不断飘落,在光球内壁织成道细密的网,将邪魄的躁动牢牢锁住。

“还有三个时辰。”少年的声音带着喘息。他盯着光球外的天空,双星的轨迹已经近在咫尺,像两条即将交缠的银链,光芒透过光球照在七珠上,让珠子的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几乎要连成道光圈。

兔子蹲在两生花的花蕊里,耳朵警惕地竖着。它能听见光球外传来的窸窣声,像是有无数东西在雪地里爬行,那些是邪魄最顽固的余孽,正聚集在光球周围,等待着双星交汇的瞬间,想要趁机夺走七珠。

张玄微突然按住少年的肩膀,指尖指向光球内壁。那里映出无数细碎的画面:善魄在祭坛上消散的最后一眼,石头被藤蔓吞噬时的笑容,王寡妇将定魂佩塞进他手心的温度……这些画面正在被七珠的光芒一点点剥离,像是要从他们的记忆里彻底抹去。

“七珠在净化邪魄的同时,也在剥离我们的执念。”他的声音有些发颤。破魂刀的金光越来越淡,刀身的星图正在缓慢消失,显然是连兵器都在被七珠重塑,“等双星交汇结束,我们可能会忘记所有事,忘记自己是谁,忘记为什么要战斗。”

少年的藤蔓突然收紧,两生花的花瓣上渗出红色的汁液,像是在流血:“就算忘了,我们也会再遇见的。你看,这花还在开,兔子还在,珠子还在转……”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眶却亮得惊人,“就像静心苑的兰花,每年都会开,不管有没有人记得它们。”

光球外的窸窣声突然变成了咆哮。邪魄余孽终于忍不住了,无数只视肉虫聚成道黑色的潮水,拍打着光球的外壁,发出“噼啪”的脆响,像是要将光球砸碎。潮水的顶端浮现出个巨大的头颅,是邪魄核心残魂的最后形态,正对着光球发出冷笑:“就算你们集齐七珠又如何?等双星交汇,你们的魂魄就会被珠子吞噬,最后还不是要变成我的养料!”

张玄微没有理会它的叫嚣。他突然将七珠按在少年的藤蔓上,珠子的光芒顺着藤蔓流进两生花的花蕊,花蕊里立刻浮现出善魄的完整魂魄,她的红袍在光芒中猎猎作响,手里的牵魂链缠绕住七珠,形成个巨大的太极图案。

“这才是两生花的真正用法。”张玄微的声音异常平静。他终于明白老道刻在观星台的那句话——“以魂养魂,方得始终”,不是要献祭谁的魂,是要让善魄的魂与七珠融合,借两生花的根须,将邪魄的力量彻底转化为守护的力量。

善魄的魂魄对着他们微微点头,牵魂链突然收紧,七珠开始剧烈震动,光球外的黑色潮水被震得连连后退,邪魄核心残魂发出凄厉的惨叫,头颅上的眼睛纷纷爆裂,流出绿色的汁液。

“它怕了!”少年的眼睛亮起来。藤蔓上的第三朵紫花突然绽放,花瓣上浮现出老住持的梵文,与牵魂链的纹路相互呼应,整个光球开始散发出金色的佛光,照得黑色潮水纷纷消融,露出底下的雪地里插着无数根白骨,每根骨头上都刻着个“守”字,是历代守印人的遗骸。

这些遗骸突然开始发光,骨头上的“守”字浮到空中,聚成道巨大的屏障,将邪魄余孽彻底挡在外面。张玄微认出其中根白骨手腕上的玉佩,是第一代守印人的信物,上面刻着的兰花与少年的胎记一模一样,原来他们的血脉从一开始就与守护相连。

“还有一个时辰。”张玄微的指尖抚过少年的胎记,那里的温度已经烫得惊人。两生花的根须正在顺着他们的血管蔓延,将七珠的光芒送向四肢百骸,他能感觉到体内的邪魄正在被一点点炼化,化作温暖的气流,与自己的魂魄融为一体——原来邪魄本就是守印人血脉的一部分,是被恐惧和欲望扭曲的守护之力。

光球外的双星终于开始交汇。两道银光在空中碰撞,激起无数金色的火花,落在光球上,让七珠的旋转达到了极致,形成个巨大的漩涡,开始疯狂吸收邪魄余孽的黑雾。邪魄核心残魂的头颅在漩涡中痛苦地挣扎,却无法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力量被一点点抽走,注入两生花的花蕊里。

“不——我才是你们的一部分!”残魂发出最后的咆哮,头颅突然爆裂,化作无数黑色的光点,每个光点里都藏着段记忆:守印人刺向守墓人的刀,百姓为求生存的背叛,孩童被当作祭品的哭喊……这些记忆如此黑暗,连佛光都无法完全净化。

张玄微突然将破魂刀插进光球中央。刀身虽然失去了金光,却依旧锋利,将那些黑色光点一一刺穿,光点里的黑暗记忆在刀刃上燃烧起来,化作白色的灰烬,落在两生花的花瓣上,竟让花瓣开出了黑色的纹路,与白色的底色交织,像幅阴阳相济的画卷。

“原来如此……”少年的声音带着释然。他看着花瓣上的纹路,突然明白邪魄的黑暗与守护的光明本就是一体两面,就像两生花的红白双色,少了哪一面都无法完整绽放。

双星交汇的光芒达到了顶峰。七珠突然融入两生花的花蕊,藤蔓开始疯狂生长,穿透光球的外壁,将无数根须扎进雪地里,扎进历代守印人的白骨中,像是在汲取大地的力量。根须蔓延之处,黑色的雪开始融化,露出底下的黑土,土中钻出嫩绿的草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成片新的草原,草原上开满了两生花,红白黑三色交织,美得令人窒息。

光球在藤蔓的生长中渐渐消散。张玄微和少年站在草原中央,看着邪魄的黑雾被两生花的光芒彻底净化,化作场细雨,落在花瓣上,凝成晶莹的水珠。邪魄核心残魂的最后一丝气息在雨中消散,只留下句微弱的叹息,像是终于得到了解脱。

但他们没有时间庆祝。草原的边缘突然裂开道巨大的缝隙,缝隙里涌出股阴冷的气息,比邪魄的黑雾更纯粹,更古老。缝隙中隐约能看见座悬空的城池,城墙是用黑色的石头砌成的,城门上刻着三个扭曲的字,连《阴阳录》里都没有记载。

“那是什么?”少年的藤蔓突然收紧,胎记的温度骤降,显然是感觉到了极大的危险。

张玄微握紧手中的破魂刀。刀身虽然已经失去金光,却在接触到阴冷气息时微微颤动,像是在回应某种古老的召唤。他认出城池上空盘旋的飞鸟,与荒村祠堂壁画上的“食魂鸟”一模一样,只是体型更大,羽毛更黑,眼睛里闪烁着非人的智慧。

“是‘墟’。”张玄微的声音异常凝重。他在老道留下的残卷里见过这个名字,据说那是比邪魄更古老的存在,是世界诞生时就存在的混沌之气所化,以魂魄为食,当年被初代守印人封印在地下,如今却被七珠的力量惊醒了。

缝隙中的城池突然亮起红光,城门缓缓开启,无数只食魂鸟从里面飞出,朝着草原的方向扑来,翅膀带着股能冻结魂魄的寒气。两生花的光芒虽然能净化邪魄,却无法抵挡这股寒气,花瓣接触到寒气的瞬间就开始枯萎,黑色的纹路迅速褪色,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机。

“它在害怕。”少年指着两生花的花蕊,那里的红光正在迅速黯淡,“这城池里的东西,比邪魄更能克制魂魄。”

张玄微将破魂刀横在身前,刀身突然浮现出新的星图,比之前的更复杂,更庞大,星图的中心没有双星,只有那座悬空的城池。他这才明白,邪魄的存在或许只是个预兆,真正的威胁一直被封印在地下,等待着两生花的力量将其唤醒。

食魂鸟已经飞到了草原上空,翅膀扇动的寒气让两生花的花瓣纷纷坠落。少年的藤蔓射出最后的红光,勉强抵挡着鸟群的攻势,但红光越来越淡,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我们得进去。”张玄微突然做出决定,指着缝隙中的城池,“只有找到墟的弱点,才能保住这片草原,保住所有被我们救下的人。”

少年没有犹豫,跟着他朝着缝隙走去。两生花的花瓣在他们身后不断坠落,却又不断有新的花苞绽放,像是在为他们铺路。兔子跟在他们脚边,喉咙里发出坚定的嘶声,耳朵上的兰花花瓣虽然已经彻底枯萎,却依旧紧紧贴在皮毛上,像是个不会褪色的印记。

缝隙中的阴冷气息越来越浓。他们能听见城池里传来的钟声,不是藏魂寺的肃穆,也不是观星台的悠远,而是种空洞的回响,像是有无数魂魄在钟里哭泣。城门上的扭曲文字开始发光,在他们眼前渐渐变得清晰,化作三个能看懂的字——

“忘生城”

张玄微握紧破魂刀,少年的藤蔓缠绕上刀柄,两人的手紧紧相握,同时迈出脚步,走进了那道巨大的缝隙。身后的草原还在绽放新的花朵,身前的忘生城城门缓缓开启,里面的黑暗深不见底,像是个永远填不满的漩涡。

钟声在城池里回荡,带着古老的召唤。两生花的藤蔓顺着他们的手腕向上生长,在黑暗中开出新的花苞,红白黑三色的花瓣在阴冷的气息中微微颤动,像是在宣告新的战斗即将开始。

忘生城的城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是为他们盖上了一口无形的棺材。张玄微举着破魂刀,刀身新浮现的星图在黑暗中泛着微光,照亮了脚下的路——那不是青石板,也不是泥土,而是由无数魂魄凝结成的黑色地面,踩上去软腻腻的,像是踩在活物的皮肤上,还能感觉到微弱的搏动。

“这里的空气会吸魂。”少年捂住口鼻,两生花的藤蔓在他脖颈处缠绕成圈,形成道淡红色的屏障,将阴冷的气息挡在外面。他能看见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光点,每个光点里都藏着张模糊的脸,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在无声地哭泣,显然是被忘生城吞噬的魂魄。

兔子蹲在少年肩头,鼻尖不停地抽动,喉咙里发出警惕的嘶声。它的爪子在黑色地面上划出浅浅的痕迹,痕迹里渗出金色的血液,与善魄残魂的气息如出一辙——这些血液落在光点上,光点里的人脸突然露出片刻的清明,对着他们微微点头,然后又陷入更深的黑暗。

“这些魂魄还有意识。”张玄微的声音压低了些。破魂刀的星图上,忘生城的轮廓渐渐清晰,城池中央有座高耸的钟楼,钟楼上缠绕着无数根黑色的锁链,锁链的末端没入城中的建筑里,像是在汲取什么力量。

他们沿着主街往前走,两侧的建筑都是用黑色的石头砌成的,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灯光,隐约能看见里面有人影在晃动,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像是幅静止的画。少年的指尖触到墙壁,石头突然变得柔软,里面传来细碎的呻吟,像是有无数人被砌在墙里,还在痛苦地挣扎。

“是‘锁魂墙’。”张玄微的声音带着寒意。他认出墙壁上的纹路,与藏魂寺的锁魂阵同源,只是更古老,更恶毒,这些黑色的石头根本不是石头,是用无数魂魄压缩而成的,每块石头里都藏着个完整的人生,喜怒哀乐,生老病死,却永远无法解脱。

钟楼的钟声突然响起,沉闷的回响让整个城池都在微微震动。两侧建筑的窗户里,人影突然开始移动,他们的动作僵硬,像是提线木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里只有一片漆黑,与被视肉虫控制的行尸走肉截然不同,更像是失去了灵魂的空壳。

“他们是‘忘生者’。”兔子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善魄的凝重,“是被墟抽走记忆的魂魄,忘记了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只能永远困在城里,重复着生前的最后一个动作。”

话音刚落,一个穿青布道袍的忘生者从旁边的建筑里走出来,手里拿着半截破魂刀,正在墙上刻着什么。少年半截一看,墙上刻满了“守”字,每个字的笔画都在微微流血,与张玄微血脉里的记忆完全吻合——是初代守印人!

“他还在守。”少年的眼眶有些发红。即使失去了记忆,失去了魂魄,初代守印人还是在重复着守护的动作,仿佛这已经成了刻在骨血里的本能。

钟楼的钟声再次响起,这次的回响里夹杂着淡淡的兰花香。主街尽头的广场上,突然出现了一片紫色的花海,花海中央立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刻着三个字:“三生石”——与荒原上的三生石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暗,表面布满了细小的裂纹。

“是假的。”张玄微立刻握紧破魂刀。石碑的裂纹里渗出黑色的汁液,里面游动着细小的视肉虫,显然是墟用邪魄余孽的残骸仿制的,“墟想让我们以为回到了荒原,趁机夺走我们的记忆。”

但少年已经走了过去。他的藤蔓轻轻拂过石碑,裂纹里的视肉虫突然停止了游动,石碑上的裂纹开始愈合,露出底下的刻痕——是石头的字迹,歪歪扭扭地写着:“我不怕黑,因为玄微哥会给我讲故事”。

“是石头刻的!”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藤蔓的红光顺着刻痕蔓延,石碑突然剧烈震动,表面的黑色层层剥落,露出底下的白色石质,与真正的三生石一模一样,只是上面多了些新的刻痕,有善魄的兰花,有王寡妇的定魂佩,有老住持的梵文,都是他们一路走来遇到的人留下的印记。

“这些不是假的。”张玄微突然明白过来。忘生城的本质不是囚禁,是记忆的容器,墟不是要抽走他们的记忆,是要让他们永远沉溺在记忆里,忘记前行的方向,“钟楼里的钟,是‘忘生钟’,每敲一次,就会加深一层记忆的束缚,让魂魄永远困在最执念的那一刻。”

钟楼的钟声第三次响起,这次的回响里带着股熟悉的气息——是静心苑的兰花香。广场的角落里,突然出现了一座小小的道观,青布瓦,朱漆门,门楣上的“静心苑”三个字崭新如初,门口站着个穿红裙的女子,正对着他们微笑,正是善魄!

“玄微,阿尘,你们回来啦。”善魄的声音温柔得像春风,手里端着两碗热茶,热气中泛着淡淡的光晕,“外面冷,快进来暖暖身子。”

少年的脚步突然变得沉重,藤蔓的红光瞬间暗淡。他看着善魄的笑脸,看着熟悉的道观,突然想留下来,什么邪魄,什么墟,什么忘生城,都比不上此刻的温暖。张玄微的情况比他更糟,破魂刀的星图开始闪烁,显然是记忆的束缚让他产生了动摇。

兔子突然对着善魄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嘶声。它的爪子在地上划出金色的血液,血液落在善魄的红裙上,裙子突然冒出黑烟,露出底下的黑色石头——是锁魂墙的石头!

“是假的!”少年猛地回过神。藤蔓射出红光,刺向善魄的脸,红光穿透的瞬间,善魄的身影突然扭曲,化作无数个光点,每个光点里都藏着他们记忆中最温暖的画面:静心苑的兰花盛开,忘川桥的牵牛花绽放,青石镇的百姓欢呼……这些画面如此美好,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溺。

张玄微突然将破魂刀插进地面,金光顺着地面蔓延,将所有光点都笼罩在其中:“记忆是用来怀念的,不是用来困住自己的!”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们走了这么远,不是为了回到过去,是为了让更多人能拥有未来!”

光点在金光中纷纷消散,露出底下的黑色地面,广场上的三生石突然发出震天的轰鸣,表面的刻痕全部亮起,形成一道巨大的光柱,直冲钟楼的方向。钟楼上的锁链剧烈震动,发出刺耳的响声,显然是被光柱击中了要害。

“吼——”忘生城中央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墟终于露出了部分真身。钟楼的顶端裂开一道缝隙,里面伸出一只巨大的爪子,爪子上布满了细小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广场上的三生石,眼神里充满了忌惮。

“它怕三生石的力量!”少年的眼睛亮了。藤蔓顺着光柱蔓延,朝着钟楼的方向生长,两生花的花瓣在光柱中纷纷绽放,红白黑三色交织,形成一道巨大的花桥,连接着广场与钟楼。

张玄微握紧破魂刀,率先踏上花桥。忘生者们突然从两侧的建筑里涌出来,朝着他们扑来,动作不再僵硬,而是带着疯狂的执念,显然是墟在控制他们阻止两人靠近钟楼。

“让开!”张玄微挥刀斩向忘生者,金光扫过之处,忘生者的身体突然变得透明,里面浮现出他们生前的记忆:有守护家园的士兵,有寻找孩子的母亲,有教书育人的先生……这些记忆如此真实,让他忍不住收住了刀。

少年的藤蔓突然射出红光,缠绕住忘生者的身体。红光中,忘生者们的眼睛里渐渐露出清明,他们看着张玄微和少年,突然露出释然的微笑,身体化作金色的光点,融入花桥的花瓣中,让花桥的光芒更加耀眼。

“他们在帮我们。”少年的声音带着哽咽。他终于明白,忘生城里的魂魄不是敌人,是被困住的同伴,他们需要的不是被消灭,是被唤醒,是被解放。

花桥的尽头,钟楼的大门缓缓开启,里面漆黑一片,只有忘生钟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钟身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都是被困在忘生城里的魂魄的名字。墟的真身就藏在钟里,正透过钟身上的缝隙,用无数只眼睛盯着他们,发出无声的威胁。

张玄微和少年站在钟楼门口,看着黑暗中的忘生钟,看着钟身上那些渴望自由的名字,突然明白了自己的使命。他们不是要消灭墟,是要解放这些魂魄,让他们不再被记忆束缚,不再被困在这座冰冷的城里。

两生花的藤蔓突然暴涨,将整个钟楼都缠绕在其中,花瓣上的刻痕全部亮起,与钟身上的名字相互呼应。三生石的光柱越来越盛,将钟楼的黑暗一点点驱散,露出忘生钟的全貌——那根本不是钟,是一个巨大的魂魄容器,里面塞满了无数个蜷缩的灵魂,正在痛苦地哭泣。

“我们来了。”张玄微举起破魂刀,刀身的星图与钟身上的名字完全吻合,“该回家了。”

少年握紧他的手腕,两人生生不息的力量顺着藤蔓注入忘生钟。钟身上的名字开始一个个亮起,化作金色的光点,从钟里飞出来,朝着城外的方向飞去,像是一群重获自由的鸟儿。

墟在钟里发出绝望的咆哮,整个钟楼都在剧烈震动,黑色的石头纷纷剥落,露出底下的白骨,竟是无数代守印人和守墓人的遗骸,他们的手紧紧相握,形成了这座忘生城的骨架——原来墟不是外来的怪物,是守印人和守墓人世代积累的执念所化,是他们不敢面对的遗忘与失去。

花桥的花瓣在光点的照耀下纷纷绽放,形成一道巨大的光幕,将整个忘生城都笼罩在其中。张玄微和少年站在光幕中央,看着越来越多的魂魄重获自由,看着忘生城的轮廓在光幕中渐渐变得透明,突然明白这场战斗的意义——不是消灭黑暗,是接纳黑暗,不是留住记忆,是带着记忆前行。

钟楼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忘生钟的碎片纷纷坠落,墟的最后一丝气息在光幕中消散,只留下一句微弱的叹息,像是终于放下了执念。但他们没有时间庆祝,光幕的边缘突然出现了无数道裂缝,裂缝中涌出股比墟更阴冷的气息,里面隐约能看见无数座类似忘生城的城池,正在黑暗中缓缓浮现。

“还有更多的‘墟’。”张玄微的声音凝重起来。破魂刀的星图上,忘生城只是无数光点中的一个,在更遥远的黑暗里,还有无数座囚禁魂魄的城池,等待着被解放。

少年的藤蔓突然指向裂缝的深处,那里有一颗微弱的光点,闪烁着与两生花相似的气息:“还有同伴在等着我们。”

张玄微握紧他的手,两人同时朝着裂缝的深处望去。光幕外的黑暗中,无数座城池的轮廓在缓缓移动,像是一群蛰伏的巨兽,等待着他们的到来。两生花的藤蔓顺着裂缝蔓延,花瓣在黑暗中纷纷绽放,照亮了前行的路。

兔子蹲在他们肩头,喉咙里发出坚定的嘶声,耳朵上的兰花花瓣虽然早已消失,却仿佛化作了无形的印记,永远刻在了它的灵魂里。

故事,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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