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星直接来到长生树下。
这里一如往常的美妙，绿色的光点从树上洒下来，如梦似幻。
树下坐着一个小小的人儿， 像模像样的打坐。
莫小星慢慢走近， 没有打扰儿子，她看向另一边，是神机，他在不远处下棋。
不一会，莫小星坐在神机对面，眼神却还忍不住看向小雨尘，这还是他出生以来，和她分别最久的一次。
她自然是牵挂的，只是，她知道神机会照顾好小雨尘的，况且，曲飞白竟然说，让雨尘跟着神机学点看家本事也好。
莫小星有些诧异，他怀疑曲飞白是想让神机帮他带孩子，否则，什么看家本事要和神机学？他不是向来觉得自己的才是最好的么。
神机看向莫小星，这些年未见，她倒是没有变，依旧美丽可爱，她坐在这里时，世界都亮了不少。
他开口，说：“陪我下一盘棋。”
莫小星收回视线，看了看棋盘，“师尊，我老赢你也不好吧？”
神机笑了，“无妨。”
莫小星：“那行。”
二人下了一局， 最终是莫小星赢了。
神机：“再来一局。”
莫小星：“再来一局？不会再来一局之后还有一局？”
这话是调侃，因为输棋的人都爱这么说，都上头。
神机收拾着棋盘，正要说话，却听一个奶呼呼的声音惊喜的喊道：
“娘亲！”
小雨尘练完了功，睁开眼睛，才发现娘来了！
他飞快跑过来，小小的身子扑进了莫小星怀里，“娘亲，娘亲。”
软乎乎的声音，听的莫小星也心软的不行，“雨尘宝贝，有没有想娘亲啊？”
小雨尘用力点头，“有！每天都，想！”
莫小星摸了摸他的头，看着那一双孺慕的大眼睛，说：“娘也想你，不过，你难得出一趟远门，娘便让你多玩几天。”
小雨尘在莫小星怀里扭头，看向神机。
哼，他哪有玩呀？每天都要练功的。
莫小星：“雨尘，这些天玩的开心吗？要不要和娘回去？”
小雨尘眼眸瞬间亮了一下，他当然想回去了！
可是，目光看见神机一颗一颗拾起的棋子，竟然说：“不，不回。”
莫小星有些意外，“雨尘，你不跟娘回去？”
小雨尘盯着那棋子，心里纠结的很，他想每天都能见到娘， 可是他也想要这些棋子，这可怎么办？
忽然，小雨尘想到一个好主意，他兴奋的告诉莫小星：“娘亲！你不走！”
神机的动作微微一顿。
莫小星却是哭笑不得，“你是说，娘留在这陪你？”
小雨尘欢快的点头。
莫小星：“那爹爹怎么办？”
小雨尘想了想，“坏人……来这里！”
莫小星：“我们都在这陪你吗？”
小雨尘更高兴了，“好！”
莫小星抱起小雨尘，看向对面的神机，“我还以为雨尘这些天肯定很想家了，没想到他这么舍不得你，都不跟我回去了。”
小雨尘也看向神机，鼓起了脸蛋。
神机：“是，他很喜欢我。”
小雨尘瞪大了双眼，这个坏人在说什么谎话啊！要不是为了那些漂亮的石头，他才不会想在这里待着呢。
“师妹。”
“大松师叔！”
松寒来了，他将小雨尘抱起，说：“雨尘，你不是说想去小河里摸石头吗？师叔带你去。”
小雨尘：“好，好！可是，娘亲……”
莫小星笑了笑：“娘在这等你。”
小雨尘：“好，快走，摸石头。”
莫小星：“师尊，再来一局吧。”
并非是一局，莫小星和神机下了好几局，她认真下的，每一局都是赢。
平日里神机也不会找人下棋的，连姬墨都四处找吃的，不怎么见神机，更不会和他下棋，所以，莫小星索性和他多下几局。
莫小星：“师尊，这些年你去哪了？”
神机：“天神集团。”
莫小星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哈哈哈，原来如此，我应该想到的。”
原来他是去了那个世界。
也好，在那种世俗的世界里，没有修炼，琐事倒是不少，新鲜事肯定也不少。
所谓大隐隐于市，倒是个好去处。
莫小星：“卿老如何？”
神机：“死了。”
莫小星一顿：“啊？”
神机抬眸，看她愣住的样子，才笑了笑，他一笑，那冷漠的脸色顿时如春江化开，寒冷却明亮。
“凡人寿元区区百年，她换了一个身份，仍在孤儿院。”
莫小星落下棋子，心也落下了，“你吓我一跳。”
神机又道：“古家族争斗多年，元气伤尽，修真界几乎废了。”
莫小星点了点头，静静听着。
神机话不多，也不爱闲聊天，但此刻却主动说起了那个世界的琐事。
莫小星：“那个世界修真界的消失，是否和归墟秘境有关？”
神机：“嗯。”
莫小星：“恐怕，大千世界都在受归墟秘境的影响，六界算是太平的。”
“不过，大道再过微茫，也会有人锲而不舍的去探寻，今日没落，说不定哪天便要崛起，世间的美妙处也在这，风起风落，云卷云舒，尽在眼底，这是在归墟秘境看不到的。”
说话的时候，她看着神机，有些话其实在腹中翻涌，却不知道如何说出来。
神机不是矫情的人，他做事向来果断，他潜行在黑暗里，也是他的自在，他有他的乐趣。
若她非要替他觉得孤独，那真是她自作多情了。
只是……
这时，神机也看向莫小星。
双目相触之时，莫小星不再顾虑，索性直说：“师尊，你若觉得哪里待的厌了，便来找我，我陪你下棋，我经常会想你，想你在哪里，做些什么，你这样无情，再过些年，你是能把天煞殿完全抛下的，我便想着，你会不会也把我忘了。”
神机嘴角缓缓扬起，“我无情？”
莫小星点头，微微抬起下巴，理直气壮：“是呀。”
神机笑着说：“你说的也对，只是，我这不是回来看你了？”
莫小星微微一愣。
神机却神态自若的下棋，“就算不是雨尘的生辰，我也会回来看你，不管我走的再远，我都会回来，因为有两个人牵挂我。”
莫小星心说，这些天来神机和小雨尘已经如此亲近了吗？小雨尘已经会牵挂了神机了？
却听神机问：“你知道是谁？”
莫小星：“我和雨尘？”
神机：“雨尘还小，他不懂。”
莫小星：“那……”
神机：“是你和曲飞白。”
莫小星：“……”
神机：“只有我一切过的都好，曲飞白才能高枕无忧，他对我来说亦如是，尤其是今日，他应该知道，这世上有他做不到的事，我没有让他来求我，已是给他留了面子。”
莫小星：“啊？”
神机抬了抬眼眸，“雨尘的修炼要我来教导。”
莫小星：“师尊他虽没有说，但他的确是这个意思，你带走雨尘时，他还跟我说不用急着来接，怪的很。”
神机：“教谁都好，自己的儿子最难教，他若想打人，下得了手吗？”
莫小星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但她转念一想，神机就不会打人了吗？
凤眸古怪的看着神机，她说：“师尊，你打雨尘了吗？”
神机：“……没有，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主动修炼。”
莫小星：“那就好。”
神机则是想了想让小雨尘泡寒泉的事情，决定瞒下不说，否则莫小星怕是不会把小雨尘交给他了。
至于小雨尘……那小子人虽小，骨头却硬，在他没有征服寒泉之前，不会向莫小星告状的。
他也不会告诉莫小星他教导小雨尘真正的原因，他必须自己炼成混沌本源，才能修炼，否则，他便无法修炼。
可是，炼成混沌本源，便意味着开启了和归墟秘境的因果，将来他要面对的，或许会很复杂。
但那又如何呢？千锤百炼方成钢，不见得是坏事。
只是，毕竟母子连心，那些太远的事情，不必让她现在就忧心。
曲飞白必定也是这么想的。
莫小星：“雨尘能无限制的吸收灵气，只是无法使用，可我方才见他打坐时，能运行大周天了，师尊，你是怎么做到的？”
神机：“不告诉你。”
莫小星：“你还有什么功法是我不知道的？”
怎么还保密了？
神机：“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我自然留了一手，你不必问了。”
莫小星：“……那行，我不问了。”
神机：“你今日带雨尘回去，过些日子再送来。”
“好。”
莫小星有些高兴，高兴于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也高兴于神机主动教导雨尘，这样一来，他便留在天煞殿了。
小雨尘很淘气，也很会气人，真像曲飞白说的，小雨尘在他们的生活里劈开许多岔路，很新鲜，他跟着神机修炼，神机也不会无聊的。
清风徐徐，长生树枝条摇曳，有一片树叶飘飘荡荡，似在优雅的起舞，时而快，时而慢，难以预测它的轨迹。
最终，它缓缓的落在棋盘上。
这一局也结束了，还是莫小星赢了。
她轻轻拾起那片树叶，“长生树也有落叶的时候，旧的落了，长出新的，这样的上古神树，不知落过多少茬的树叶了，它自己定然也不记得，师尊，我用这片树叶和你约定，棋有下完的时候，可一定要有下一局，如何？”
她伸出手，将树叶递给神机。
神机看向那片树叶，缓缓一笑，修长的手指伸出，接了过来，“嗯。”
莫小星又拿出一坛酒来。
神机：“做什么？”
莫小星：“哈哈，留给你喝，羽王曾有一座澧泉，这些都是他藏的酒，曲飞白不爱喝酒，想必，是你爱喝，神界那些人馋的很，向我要过许多次，我都没给，还觉得先前给他们浪费了许多，今后便都留给你了，只是，你也要少饮，毕竟多饮伤肝，会掉毛。”
神机摸了摸那酒坛子，这酒一直在水窖中藏着，还带着冰凉的温度。
听到莫小星前面的话时，还十分感动，可听到后来……瞥了她一眼，“你回去告诉曲飞白，绿豆糕太甜，吃多了也掉毛。”
莫小星：“哈哈哈，我会转告他的，天色不早了，师尊，我带雨尘回去了，过些日子再来。”
她小跑着离开，快要离开结界时，她忽然回头，问道：“师尊，今日下了好几盘棋，你都输了，你与我下棋，就没有赢过，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神机：“输棋已经很丢人了，你还敢问？”
莫小星：“喔，我不问了，那你多练！”
风很静，吹过空旷的山顶，树叶发出轻轻的和声。
“哗——”
神机倒了一杯酒，看着盏中微微晃动的酒水。
半晌，发出浅浅的笑声，满饮杯中之酒。
他曾经想过，为什么日夜陪在莫小星身边的人是曲飞白，而不是他？也曾想过，若羽王没有将神格一分为二，便没有这些不平了。
可是，在酒的辛辣在口中化开，醇厚的余味翻涌在心上时，他忽然释怀了。
没有不平，老天不曾亏待他，棋逢对手，酒逢知己，岂不是人生快意事？
这盘棋，自圣人起，便是一个人下。
如今，局中有三人，黑子，白子，莫小星。
从前的每一步，他都赢了，他已经赢够了，所以要输，输给莫小星，是很自然的事情。
*
莫小星找到小雨尘时，他正在河里摸石头，身上几乎都湿了。
但陪着他的人不是松寒，而是曲飞白。
曲飞白站在岸边看着，这样子莫小星可见过太多次了，知道他已是无语到极点，不愿意说话了。
曲飞白那么爱干净，衣衫上一点灰尘都不能有，偏偏小雨尘最爱捣蛋，挖石头时常常弄的灰头土脸，曲飞白气的多了，已经有些没脾气了。
“师尊，你不是说不来吗？怎么又来了？”
曲飞白回头看莫小星：“你说呢？”
莫小星揪住曲飞白的袖子晃了晃，“嘿嘿，我和神机下棋，不知不觉过去一天，没注意天都要黑了，我正要回去呢！你应该不会生气吧？”
曲飞白垂眸，她这般撒娇，别说他没生气，就算生气了，这会也该忘了，于是，他只问道：“输赢如何？”
莫小星：“自然是我赢，我可没输过。”
曲飞白笑了。
莫小星：“你笑什么呀？不信吗？改日你也和我下一局，你就知道我的厉害了。”
曲飞白：“不，我信。”
正说着，小雨尘从河里摸上一块光滑的石头来，兴高采烈的说：“又一颗！娘亲！”
他欢快的跑过来，离开小河水，一边跑，脚上一边沾了泥土，突然被绊了一下，向前一扑，但他没觉得疼，马上爬起来了。
只是……他现在全身都沾上泥土草屑了。
曲飞白：“……”
莫小星连忙上前，“雨尘宝贝，别急，跑慢点，你看你把身上都弄脏了，你这样爹爹不会抱你的。”
小雨尘：“娘亲抱！”
莫小星笑了。
她将小雨尘身上都弄干净，抱着他回到曲飞白身边，曲飞白想把雨尘接过去，可小雨尘一扭头，趴在莫小星肩膀上，不让他抱。
曲飞白：“你重的很，你娘会累。”
莫小星：“雨尘不重， 别听你爹的。”
可是，小雨尘想了想，还是去了曲飞白怀里。
回到长天派时，星河绵延，月色清淡。
玩累的小雨尘已经撅着屁股睡着了。
曲飞白将儿子放回去，在月下乘凉。
桌子上放着他走时还未吃完的绿豆糕，便拈起吃了一块。
莫小星看见了，突然说：“对了，师尊，神机让我转告你，少吃点绿豆糕，会掉毛。”
曲飞白瞥一眼莫小星：“我除了吃绿豆糕，还吃人。”
莫小星：“……那你吃绿豆糕吧，多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