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那个昨日临阵脱逃的丫头,今早被发现死于杨府外的一条沟渠中。
然后经过一番排查后很快确定了凶手,就是有目击者看到昨晚曾在杨府外出没的詹氏。
原来她虽然没有到杨府去接收行礼和休书,却是在暗中盯上了丫鬟小桃,伺机报复。
在她看来,自己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抛开事实不谈,其他人都是有错的。
刘海升有错,李勇有错,小桃甚至是昨日和小桃一起去撺掇她反水的那个下人也都有错——不过那下人原本和小桃一起要带她去知府处,被云中龙发现后还想要偷袭对方,结果被云中龙打断了一条腿,然后又被回府的李勇关进了柴房以示惩戒,反倒算是逃过了一劫。
当然,今天的公堂上,他也会在后面作为证人出席。
而被詹氏盯上的小桃,她是在外徘徊许久后故意挑在这个时间过来,就是趁夜想要偷摸进府里,伺机将自己的身契盗出来。
否则的话,没有身契她就算逃离了杨府,那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当然,就算真让她拿到身契也未必有用,因为衙门那里关于户籍都是登记在册的,奴籍、贱籍当然也在其中。
只要没有在官府那边除籍或是改籍,没人追究也就算了,要是有人盯上她,想要针对她做些什么文章,她也是吃不了要兜着走。
詹氏是有心算无心,小桃根本没有防备,加上昨日上午躲藏起来后饿了一天,早就没了力气,自然不是她的对手,沦为了詹氏手下的一条亡魂。
而杀了人的詹氏在宣泄了心中的怨气之后,也开始感到恐惧,于是便藏身起来,但最终还是被知府衙门的差役搜捕到,将她押送回了衙门。
又鉴于她与刘海升的案子高度相关,索性将她与刘海升并案审理。
不过相比于行凶并未得手的刘海升,詹氏罪证确凿,也没有什么争议,既有目击者也找到了凶器,甚至本人都没有声辩喊冤,所以刘锡彤没有先提审她,而是看向了刘海升。
“犯人刘海升,本地举人杨乃武,状告你本月初三那日,深夜潜入他的宅院中,欲对他与犯妇詹氏行不轨之事,被他反击拿下,直接押送至本府衙门,听候审判。可有此事?”
刘锡彤这番说辞,当然是有问题的。
首先就是直接省略了前因,乍一听起来,刘海升的犯罪动机根本就不充分。
这显然也是他有意为之,就是为了后面做文章。
而李勇就算要反驳,他也能有理由说,因为刘海升与詹氏通奸的案子在上回就已经在李勇的要求下结了案,等于是把李勇射出来的子弹还了回来。
不过李勇并未开口,而刘海升同样没有开口,再次扮演起了猪队友的角色。
他的个人状态看起来倒是还不错,但他此时整个脑袋都还是有些懵的,都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明明先前自己还在苏州父亲给自己安排的宅子里好好休养着,突然就被一伙人“掳”回来了。
直到看到了旁边站着的李勇,还有身旁一起跪倒在地上的詹氏,他才茫然意识到了自己现下的处境。
然后又有一种强烈的既视感,觉得眼前这场景怎么分外熟悉,好像之前才经历过似的?
刘锡彤微微皱眉,不得不提醒了一声:“刘海升!”
“……”
刘海升被惊堂木吓得一个哆嗦,回过神来,微微抬头看着堂上目光冷冽盯着自己的父亲刘锡彤,心里陡然一凉。
他突然意识到,这次的情况和之前不一样了,就算是自己的父亲,这个公堂上应该是最大的知府大人,也保不住他。
他便又想到了被押送过来的路上,被师爷耳提面命的那几句话。
虽然彼时他有些神游天外,但此时急切之下,竟还能记起来那些话,连忙辩解道:“大人,小人知错了,但小人是一时糊涂——都是、都是这贱妇,是她主动勾引,小人只是没有把持住,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
“住嘴!”
公堂之上无父子,他虽然还是眼巴巴看着刘锡彤,指望老父亲能够捞他一把,但也不敢直接求情。
原本心若死灰在旁边出神的詹氏,却像是接触到了什么关键词似的,这时候转过头来瞪着刘海升,似乎才意识到他在自己身边。
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可以说全都是拜眼前这个男人所赐,若是没有他,自己不会背弃丈夫;若是没有他,自己还能继续做自己的杨夫人,也不会和丫鬟小桃反目成仇,更不会牵扯进什么人命官司。
若是……
詹氏突然发疯了一般向着刘海升扑过去,这一幕让在场所有人都顿感措手不及。
两边的衙役第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反倒要师爷提醒,才惊觉要上去帮忙脱开那发疯的女人。
可詹氏这时惊怒交加,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那些衙役一开始还险些降她不住,让她挣脱出去再次扑向了刘海升。
在杀了小桃后,詹氏自知自己的罪责不轻,在李勇和刘锡彤这两边都不受待见的情况下,只要被逮到,很可能就是一命抵一命。
但她虽然破罐子破摔,却还没有到要寻死的地步,所以才会想要逃跑。
只是她一个常年养在深闺的妇人,脚力比小桃还不如,又不懂得掩藏自己的行迹,还没等出城就被人发现,然后带着官兵抓捕回来。
这下最后一丝生的希望也相当于是被断绝了,已经有了死志的女人自然抱着能拖着别人下水和自己一起死就是赚的信念,而李勇那边打不过,刘锡彤那边靠不过去,就只能朝刘海升这老倒霉蛋下手了。
刘海升被这一惊一乍吓得狼狈后退,直接退到了边上的衙役脚边,再加上边上几个男人险些压不住一个妇人的滑稽场面,自然是引得围观群众笑出声来。
刘锡彤看着这一幕也是又惊又怒,既恨詹氏藐视公堂,又恼刘海升这出了洋相,连带丢的是自己的面子。
当然,这些衙役们也不干净。
这么点力气,都没吃饭嘛?
他再次一拍惊堂木,指示衙役们将詹氏按住,也不得不临时将注意转到了她的身上,怒斥道:“犯妇詹氏,公堂之上岂容你放肆?来人,给我大刑伺候!”
这刑罚是为逞威,和所谓杀威棒一般。
在公堂这样的地方,当然要给予犯人足够的震慑,才能让他们老老实实认罪伏法。
而偏偏詹氏受到的还是跟上次因通奸被处罚一样的杖责,那次的伤口都还未好全,这次围观的人还更多,从身到心的双重凌辱,让她发出的惨叫都分外哀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