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月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她自然是希望抓住机会消灭掉青灵剑，但她看这位突然出现的少年，面上是闪过思量的。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刚才这个人，似乎是提出，要青灵剑复苏——她看向地面上的两具尸体。
“公子，人的生死是自然的规律，岂能用旁门左道的法门来——”
只是她话还未说完，少年就微笑着看了她一眼。
“你的提议很有诱惑力，但是，我突然不想复活他们了。”
他扭头，一双眸子，平静地看向那张同自己一般无二的面容。
“比起他们的复生，你的死亡，更具有长远的价值。”
乔连溪的嗓音仍旧平稳，就像是在说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
但青灵剑却知道，这句话的背后，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乔连溪主动放弃了之前所有的努力，放弃了他一直为之奋斗的终极目标，放弃了...他心心念念，和父母团聚的机会。
他这一句话，几乎否定了他大半的记忆。
它怎么也没想到，最终让乔连溪主动放下心中执念的，会是......自己。
自己的死亡。
乔连溪宁愿放下一切，也想让自己死。
青灵剑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你难道不知道，我死了，你会是什么下场？”它不死心地问道。
自己是气运之子，自己死了，乔连溪也活不了。
“知道。”
乔连溪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已经是一片坚定。
他听到自己干脆利落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从前，我为了目标，伤害了许多人，也算是...罪孽深重，我不觉得，我有太多价值。”
他冰冷地给自己下了评判。
“所以，没有太多价值的存在，就该乖乖消失掉。”
......
时空管理局。
一身实验室制服的青年正懒洋洋地坐着。
一道身影，在他身侧，缓缓显现。
来者一身红白相间的袍子，衣服上的纹路玄奥晦涩，像是什么古老的咒语。
青年微微侧头，一看到身旁人身上那件仿佛永远不会脱掉的袍子，忍不住“啧”了一声。
“一号，你是没别的衣服了？总是穿这一件，对别人的眼睛很不好，我很怀疑你的品味啊。”
来者夸张地“呀”了一声，一双眼睛里，仿佛蒙上了雾气，让人一时看不清，那层雾气之下，到底掩藏了怎样的情绪。
“六六六，怎么说，我们也是老同事了，你对着我一件衣服说了几千年，衣服听到...是会受伤的。”
“要点精神损失费，应该不过分吧？”
懒懒坐着的青年闻言坐直了身子，他看向身侧站着的家伙，嘴角是夸张的弧度。
“衣服的精神损失费我没有，不过，如果你可以的话，我不介意让你受点伤，并为此支付损失费用。”
“啊哈哈哈——那还是不用了。”
来者瞬间怂了。
这位，虽然看着笑眯眯的，但终归是不好惹的。
鬼知道这家伙会整出来什么丧心病狂的幺蛾子。
“我这次来，是来看看关于十四号的替代人选，你这边有没有什么进展。”
来者正色道。
“听说上次你带着心仪的人选去见世界，还跟他闹僵了...真有意思。”
六六六闻言，皱了皱眉。
“世界那个顽固的家伙，他的很多理念都该更新了，就像十四号的位置，一旦有人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再称职，就该及时更换。”
“那个位置就该非他不可吗？他就该是钦定，该是天选吗？在其位，谋其职，时空管理局赋予了他那么多权力，他却仍旧想要更多，太不知足了。”
来者听得目瞪口呆，他张了张嘴巴，“不好意思，我没听清，你是后面的几句话，是在对世界...不满吗？”
“不，我是在说现在被关押的十四号。”
身穿实验室制服的青年纠正。
来者罕见地沉默了。
冷静了下，六六六继续道：“关于十四号的人选，我相当看好在我的情丝培育下孕育出来的那个新生命。”
“虽然他的外在条件在一众被选中测试者中可以说相当不起眼，但他有着几乎无法被动摇的内在，一旦设定了目标，就会不遗余力，为之奋斗。”
“最重要的是，他不会像那些有多余情感的选中者那样，会因此做出什么不可理喻，脱离管控的事情。”
“除了目标事物，他注定不会为任何事物停留。”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他就会完成最后一个世界的任务，来时空管理局报道了。”
“到时候，有这样光辉的履历，相信就算是世界，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青年说着，眼底闪烁着异常灼热的色彩。
这将是他培育的...最成功的种子。
来者仍旧是沉默。
“怎么，你不为此感到开心吗？一号？”
六六六敏锐地察觉到了来者情绪的低落。
来者叹息一声，“开心啊。”
只是看他神色，却是恹恹。
“只是我不懂，你是六号啊，为什么要用无法再生的情丝去做这种事情呢？你这赌注，未免下得太大了。”
“而且情丝一旦被剥离，也不能存活太久，你再也不会有情丝了，你就没想过，如果你失败了，会是什么后果吗？”
“就算是现在没失败，你以后，也不打算有正常人该体会到的...爱情了吗？身为六号，却失去了感悟爱情的能力，我不敢想象，你以后的工作，会有多糟糕。”
来者还想说些什么，看六六六仍是毫不在意的模样，一时间哑住了。
“我真不知道该说你是为时空管理局奉献太多，还是该生气于你这样疯狂的做法，我想...也许后者更多吧。”
来者面上，是遮掩不住的担忧。
“感悟爱情的能力？那种鸡肋的能力，我不需要，我是一个追求结果正义的人，过程的感悟，我实在是没有心情体会。”
“对了，你还没见过被我选中的人吧？”
说着，青年看向身旁的人，唇角的笑意越发深刻，那样子，像是要向友人展示自己最得意的作品。
他伸出手来，他确实这么做了。
【比起他们的复生，你的死亡，更具有长远的价值。】
【你难道不知道，我死了，你会是什么下场？】
【知道。】
【从前，我为了目标，伤害了许多人，也算是...罪孽深重，我不觉得，我有太多价值。】
【所以，没有太多价值的存在，就该乖乖消失掉。】
身穿实验室制服的青年看到这里，终于是看不下去了，猛然起身。
一旁的来者原本还饶有兴趣地看着，但看到身旁六号的脸上时，立马敛起了面上的兴味。
他是觉得这位十四号的替代者——现在看来，意外地，还不错。
只不过他的培养者，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他放弃目标了，他在否定自己。”
“明明应该是我最骄傲的作品，明明杜绝了情爱的因子，为什么最后的时刻，他要...放弃。”
“愚蠢...太...愚蠢了。”
来者看着已经算得上是暴跳如雷的六六六，眨了眨眼睛，那层薄雾下面，是无法遮掩的忧虑。
这个家伙，从前就因为所谓的实验，抛弃了自己身上太多的感知力。
其实被选中者的做法和想法很容易就能被理解，但六号已经感觉不出来被选中者心境的转变了。
其实他看来，这是一种积极的心境转变，但——
六号只看到了结果——而这个结果，不是他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