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过程比想象得要稍短一些。
苍出门的时间里,柯可萝倒是有提前告诉几人白谦之在库姆库兹的行动轨迹,不过指望这性格脱线的宠物猫能把事情完整有序地讲好就太天真了……她贴着艾琳希丝叽叽喳喳个不停的讲述当中几乎九成的篇幅都聚焦于和白谦之的独处。
例如,她是怎样在他整天忙着做委托的时候从各处找到他缠着陪玩。
例如,她是怎么把他介绍进学者书院的。
例如,他成为学者以后,她又是怎么精准地抓住他来剧团休息时的机会尽情撒娇……
听到最后,夜千辰只是在心里对白谦之冒出:「每天都得对付这么有活力的家伙还真苦了你了」的感想。
“那个,你说他做冒险者……”
“是呐是呐,白谦之做冒险者的时候很穷呢!每天都要搬着重东西跑来跑去的,要不然就是去各种气味不太好的地方干活。”
“欸,这样喔。那……”
和其他人不同,艾琳希丝看上去倒是很在乎这种细枝末节,能良好地对上柯可萝的电波。看那边气氛不错,其余人也就干脆把她们两个先放一边不管了。
很快,苍把知情者们带了回来。
“嚯,这不是海米尔嘛!”
对被年轻学者扶着走进来的老人,原本还在考虑怎么从什么方向插入询问才比较合适的夜千辰立刻大声吆喝起来。
“夜……千辰?”
海米尔那边,认出夜千辰以后也立刻一反常态地露出夸张的错愕表情——那是跟随在他身边求学多年的佩基从未见过的失态。
“嗨,可不就是我。你老了不少啊……哈哈哈,看我都说什么呢。六十年不见,有变化也是应该的。沉稳很多了嘛海米尔,和当初毛毛躁躁,刚当上大学士就抓着论文原稿找我通宵喝酒的你完全是两个人了。”
“呵呵,毕竟已经过去六十年了。你们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
就算是旧相识,总之也不能隔着那么远一唱一和地对话。海米尔收起想要叙旧的心情,在佩基的搀扶下走到几人面前来。
“介绍下,这是我的同伴们。还记得师妹吧?六十年前你们也见过几次。然后这位是安戈班的公主殿下艾琳希丝和她的女仆小爱,旁边这位是白袍剑士。”
“幸会,安戈班的公主殿下。幸会,各位。老朽是海米尔,学者书院的退休教授。夜千辰,你的同伴们还真是和你一样特殊啊。”
“谁说不是呢。不过今天主要还是为了白谦之的下落,既然你就是知情者,也省了我后续来找你。”
对于海米尔和白谦之接触过这码事,显然属于夜千辰没预料的意外之喜。海米尔曾是夜千辰的旧识,两人之间交情还不错。他也是面临哨卡困境时夜千辰想到或许能为他们解决通行许可的人脉。原本进城前他还在想如果要去找海米尔该怎么说许可的事,这下方便了。
“果然……你们是为了他而来吗。看到他那篇结晶生物论文的时候就觉得和你的学术风格很像,没想到你们是同伴。”
海米尔先是对命运的戏剧性微微叹息,接着挑了重点来说——关于引荐白谦之进入学者书院,以及在书院中后续发生的审判事件和后来的剧团遇袭,到最终白谦之带着他所提供的异乡人资料离开库姆库兹的全过程。
“嗯,看来古路尼王庭还是有把赫拉蜜雅陛下的话听进去。不过还是不知道白谦之为什么往东走吗……”
夜千辰听完,摸着下巴开始他学者自言自语式的嘟囔。这种时候,佩基先是看向海米尔用眼神取得对方同意,然后拘谨地插话:“关于这个,由我稍作说明吧。白谦之在书院期间一直是和一位叫塞西洛夫的学士同住,离开书院当天据说塞西洛夫也送过他,或许知道他的意图。”
“哦,那这位学者现在在?”
“很不巧……前些日子,塞西洛夫与一位来自东垂图市自称受白谦之指引而来的兽人少女一同启程前往安戈班游学了。”
“错过了吗,那还真可惜。嗯,东垂图。唔……”
“我记得,书院里还有一位女学者似乎和恩人有交往。”
看大家都没了头绪,苍适时地出声提醒。
夜千辰立刻抬头看了过来。
“麻烦你细说。”
“我也不是很清楚学者的生活呢,只是剧团帮助恩人收拾仓库的时候和那位女学者见过一面。只是当时恩人很在乎诅咒的事,听塞西洛夫先生说她似乎对那方面有一些了解,恩人后来应该有去问过她吧?”
“好思路。”
和聪明人打交道果然轻松。
夜千辰第二次在心里感叹的同时转向海米尔那边:“海米尔,能帮我一把,找找这个人吗?”
“咳……前辈,海米尔教授年纪大了,不方便行动。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让我替教授去找她吧。”
从海米尔认出夜千辰起就一直有些紧张的佩基主动把事情包揽下来,在他的提醒下意识到海米尔已不复年轻的夜千辰也不由得多看了这位年轻人两眼。
“海米尔,这位是?”
“他是佩基,是我的学生。”
“不错的年轻人嘛!主攻什么方向?”
“让前辈见笑了,我的主攻方向是龙族。”
“古龙啊,不错的志向。你有兴趣的话晚点我们可以讨论一下,说不定旅者的见闻能给你带来些灵感。”
“那,那真是!啊啊,抱歉……我失态了。”
“呵呵,佩基,高兴点也无妨。能接受这位学者的点拨,收获可不是埋头看书比得了的啊。”
“那么,我先去找人。”
强压着溢于言表的激动,佩基暂且脱身赶往书院。至于留下的人嘛——团队与白谦之的身份进一步被揭示,剧团成员——特别是苍的心情现在一定很复杂。看她和艾琳希丝坐在一旁你一言我一语地就着茶水轻声交流,再看看和剧团里其他人也有所互动的凌落曦和小爱,夜千辰也放下心来专注于跟海米尔叙旧。
“既然对那位勇者的事插手这么深,夜千辰,你果然也是……”
“嗯,你猜得没错。我和师妹,都是和白谦之来自同一个世界的「星之子」。”
面对海米尔的疑问,夜千辰倒是很豁达地摆明了身份。一方面出于旧日私交,另一方面也是出于海米尔已经事前知情到一定程度却还是多少帮助过白谦之这一点。
“星之子……你们总是带着区别于这个世界的独特光彩啊。”
面对初识时就有所怀疑,时隔六十年才终于得到印证的猜测,海米尔露出不怎么苦涩的苦笑。
作为现下这个没有星之子造访的时代中极少数有幸与复数星之子接触过的光之子,海米尔无疑是幸运的……也无疑是痛苦的。
“海米尔,放轻松就好。你把我们的存在看得太远了。”
相对地——夜千辰用仿若年轻时的态度,拍了拍海米尔的肩。
“还记得我以前告诉你的吗?学者别老是去考虑太遥远太沉重的东西,从而忽略了真理的朴素本质……我们难道不是曾在同一条学术之河里逆流而上的人吗?我们是同志,才不是什么星之子和光之子。”
“……是啊……你说得对。”
面对友人那自初遇时就不曾变化过的年轻面庞,海米尔愣了愣神。
“等你的学生回来,咱们再像当年一样一起开个学术讨论会怎么样?”
“好啊。当然好。”
然后,仿若年轻时那样——
他们一起摆出默契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