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鲁修这边在鼓舞人心,弗兰克斯却在分析战局。此刻她锐利的眼睛紧盯着面前巨大的战略沙盘,上面代表敌我的光点正剧烈碰撞、湮灭。
她的眉头紧锁,指关节因为用力按在控制台边缘而微微发白。
入口处传来一阵短暂的骚动,沉重的脚步声穿透喧嚣。玛丽贝尔,第三军团的指挥官,径直走了进来。她那身华丽的皇家骑士团礼服与这处简陋肮脏的指挥场合格格不入,金发虽有些散乱,脸颊上也沾染了烟尘,但那双碧蓝的眼睛里仍带着惯有的、近乎傲慢的活力,只是此刻这活力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虚浮。
她走到沙盘前,抬手敬礼,动作标准却略显仓促。“元帅!第三军团按命令抵达汇合点,所部……”
话未说完。
弗兰克斯猛地转过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她甚至没去看玛丽贝尔敬礼的手,所有的焦虑、愤怒以及连日苦战积累的压力,如同洪水找到了一个难得的决堤出口。
“按命令?玛丽贝尔·布列塔尼亚皇女殿下!”元帅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钢鞭,瞬间抽碎了周遭所有的嘈杂,连最近的几名通讯兵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不敢抬头。“你告诉我!哪一条命令允许你抛下你的侧翼掩护部队,像个被鬼撵着的兔子一样,只带着你的亲卫队就一头扎进我的防线?!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擅自突击,第二道防线差点因为侧翼暴露而全面崩溃?!你知不知道为了填补你的烂摊子,我抽掉了整整一个预备师团,他们本可以去支援东部缺口!”
她的咆哮在机库的金属穹顶下回荡,每一个字都砸得人生疼。玛丽贝尔脸上的那点活力瞬间冻结了,她似乎想开口,嘴唇翕动了一下。
但弗兰克斯根本不给她机会,上前一步,几乎逼到玛丽贝尔面前,手指差点戳到她的鼻尖:
“你的骑士精神呢?你的战术素养呢?都被狗吃了吗?!还是说在你眼里,战局胜负,比个人的性命更重要?我是这么教你的吗?回答我!”
以往这种时候,玛丽贝尔早已昂起头,用更高亢的声音和更显赫的身份进行反驳,争论她抓住了多么宝贵的战机,指责他人不懂变通。
但这一次,她没有。
她那双总是闪烁着不服输光芒的蓝眼睛,第一次在弗兰克斯的怒斥之下,缓缓垂了下去。
这位盯着自己泥泞的靴尖,先前那点虚浮的底气彻底消散,肩膀几不可查地塌陷了一丝。紧抿着嘴唇,她将所有的辩解、委屈和惯有傲慢,生生咽了回去,喉咙艰难滚动一下。
指挥中心在这一刻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只有外部遥远的炮火声作为背景音持续低吼。所有竖着耳朵偷听的人都能感觉到,那位从不低头的皇女,反常地沉默了。
弗兰克斯满腔的怒火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预料中的激烈争吵没有发生,这反而让她积蓄的怒气无处宣泄,梗在心口。她死死盯着玛丽贝尔低垂的金色头顶,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化作一声沉重而疲惫的叹息,重重地揉了一下自己的眉心。
紧绷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丝,但更大的焦虑随之浮现。
“罢了……”
弗兰克斯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被极度疲惫浸透的沙哑,“现在没时间计较你的过失。玛丽贝尔,告诉我实话——沃里克。”
她提到这个名字时,语气凝重得如同在念一个诅咒。
“他到底站在哪一边?他对我们和超合众国,究竟是什么态度?你的军团之前一直和他的势力范围都有接触,我要知道你的判断。”
这是当前战局最关键、最不确定的因素。沃里克的动向,将直接决定这场战役的天平向哪一边倾斜。
但听到这话贝尔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她缓缓抬起头,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窘迫的神情,先前被痛骂时都没有的红晕,此刻悄悄爬上了她的耳根。她避开弗兰克斯那锐利的目光,声音比刚才更是低了八度,带着难以启齿的尴尬:
“我…我不知道,元帅。”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我当时…突围心切,冲得太快…没、没来得及和沃里克的代表进行深入…接触。我离开时,他的边境守卫只是保持了中立观望,没有任何明确表态。”
弗兰克斯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充满硝烟和金属腥味的空气,仿佛这样才能抑制住再次爆发的冲动。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玛丽贝尔的鲁莽行动,不仅差点葬送防线,甚至可能彻底得罪了举棋不定的沃里克,至少是错过了获取关键情报的机会。
“冲得太快…没接触…”弗兰克斯重复着这几个词,声音里充满了无力,她几乎要气笑了,“很好。皇女殿下,你又一次证明了你的价值,你现在可以离开了,我太失望了。”
玛丽贝尔如蒙大赦,又像是被抽了一鞭子,立刻敬礼,转身就要离开这令人无比难堪的压力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