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找到没?”
办公室里的白炽灯泛着冷硬的光,陈北安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声音像淬了冰碴子。
桌角的搪瓷杯里,浓茶早就凉透了,杯壁上结着深褐色的茶垢,像极了他此刻郁结的心情。
“监控查到林招娣最后出现在城东旧货市场,但摊主说她买了块粗布就往江边走了。”年轻警员抹了把额角的汗,把打印出来的监控截图推过去,“西江渡口的船老大说,凌晨四点见过个脸上带红记的姑娘,蹲在礁石上哭,怀里还揣着个布包。”
陈北安猛地起身,椅子腿在水磨石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警服外套,快步走向门口时忽然顿住——监控截图里,林招娣攥着布包的手指关节发白,那包边角露出的碎花布,和上周从孙家栋工厂后山发现的女式衬衫一模一样。
工厂地下室的通风口被钉死了,潮湿的霉味混着女孩们身上的汗味,在逼仄的空间里发酵。
张复美把最后半块干硬的窝头掰成小块,分给蜷缩在墙角的两个小姑娘。
十三岁的薇薇怯生生地拽住她的衣角,声音细若蚊蚋:“复美姐,那天那个警察,他会不会……”
“嘘——”张复美飞快捂住她的嘴,指尖触到女孩冰凉的牙齿。
她转头看向头顶漏下微光的铁栅栏,上周陈北安混进来时,悄悄塞给她的那截铁丝还藏在鞋底。
铁丝磨得脚踝生疼,却让她在每个绝望的深夜里,都能摸到一点微弱的希望。
“听着。”她压低声音,目光扫过十几个面色蜡黄的女孩,“孙家栋的账本在三楼保险柜里,我见过他输密码。等下要是外面有动静,你们就往通风管道钻,我去拿账本。”
角落里突然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刚被抓来三天的晓兰捂着脸发抖:“可管道那么小……”
“比被卖到山里强。”张复美攥紧拳头,掌心的茧子蹭着粗糙的裤料,“我妹妹就是从这里被带走的,再也没回来。”
警笛声在寂静的城郊撕开一道口子时,孙家栋正在三楼办公室里数钱。
一沓沓崭新的钞票堆在红木桌上,沾着他指尖的雪茄烟灰。
窗外突然闪过的警灯让他眼皮一跳,他抓起对讲机吼道:“让门口的蠢货看清楚,是巡逻队还是刑侦队!”
“老板,是陈北安的车!挂着市局的牌照!”对讲机里传来保安慌张的声音,夹杂着玻璃破碎的脆响。
孙家栋把钞票胡乱塞进皮箱,嘴角却勾起抹狞笑。
他推开暗门走进监控室,二十几个屏幕里,女孩们缩在地下室的样子看得一清二楚。
他按下墙上的红色按钮,地下室入口的钢铁闸门缓缓落下,发出沉闷的轰鸣。
“告诉陈北安,想救人质就让这些警察撤退了。”他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续上雪茄,“让他带五百万现金来,少一张票子,我就扔个‘货’出去。”
警戒线外,陈北安举着望远镜的手纹丝不动。
孙家栋工厂的铁皮大门紧闭,墙头上的探照灯扫来扫去,把巡逻保安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
顾登蹲在警车引擎盖上,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着工厂平面图:“围墙太高,强攻肯定会有伤亡。”
“我要的不是强攻。”陈北安放下望远镜,镜片反射着远处的警灯,“让狙击手盯住三楼窗口,等我的信号。”他摸出手机,调出张复美发来的加密信息——那串用指甲刻在烟盒纸上的数字,此刻正泛着刺目的白光。
凌晨三点,孙家栋的耐心快要耗尽了。他踹开监控室的门,指着屏幕里缩成一团的女孩们骂道:“把那个最吵的拖出来,吊到大门上!我看陈北安敢不敢动!”
两个保镖狞笑着走向地下室,铁锁哗啦作响的瞬间,张复美突然掀翻了墙角的木箱。
藏在里面的煤油泼了满地,她摸出火柴划亮,火苗在黑暗中窜起的刹那,凄厉的尖叫响彻整栋楼。
“着火了!”
孙建东的手下抱着灭火器撞开铁门时,张复美已经拽着三个女孩钻进了通风管道。
滚烫的浓烟呛得她眼泪直流,却死死咬着牙往前爬——管道壁上的铁锈刮破了手心,留下道道血痕,倒像是给她的勇气做了标记。
外面突然响起密集的枪声。
陈北安举着盾牌冲在最前面,子弹打在盾牌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顾登扔出的烟雾弹在院子里炸开,白色的烟雾中,警察们像猎豹般扑向惊慌失措的保安。
孙家栋在火海里嘶吼着团团转,他的皮箱被流弹打穿,钞票混着火星漫天飞舞。
当陈北安踹开办公室门时,他正疯了似的用文件抽打燃烧的桌布,嘴里胡乱喊着:“账本!我的账本!”
张复美从通风管里滚出来时,正好撞见举着枪的陈北安。
她抹了把脸上的烟灰,从怀里掏出个被熏黑的塑料包:“陈警官,账本在这里。”
晨光从工厂破损的窗户照进来,落在满地狼藉的钞票和散落的文件上。
陈北安接过账本的瞬间,听见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那些从地下室被救出来的女孩,正披着警服外套,迎着朝阳慢慢走出阴影。
张复美望着西江的方向,忽然想起林招娣临走前塞给她的布包。
里面除了半块窝头,还有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扎着羊角辫的女孩,脸上的红记像朵倔强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