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戒线在西江岸边拉出一道刺眼的黄线,江水腥气混着夏末的潮热扑面而来。
陈北安蹲下身时,鞋跟碾过岸边潮湿的泥沙,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白布被风掀起一角,露出林招娣半张泡得发白的脸,那块铜钱大的红色胎记像团凝固的血,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死亡时间初步判断在昨晚十点到凌晨两点之间。”法医包月正用镊子夹起一缕水草,“口鼻处有蕈状泡沫,符合溺水特征,但指甲缝里有少量纤维残留,成分还在化验。”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林招娣紧握的右拳上,“这只手一直攥着,掰不开。”
陈北安抬头望向江面,浑浊的江水卷着暗涌拍打着堤岸,远处跨江大桥的灯光在水面投下摇晃的光斑。
他忽然想起三天前突袭工厂时的情景——地下室铁门被撬开的瞬间,浓重的霉味裹着女人的哭喊声涌出来,十几个年轻女孩蜷缩在铁笼里,唯有林招娣缩在最角落,用袖子死死捂住脸,指缝间露出的胎记像块烧红的烙铁。
“顾登,查林招娣的社会关系。”他站起身时,警帽檐的阴影遮住了半张脸,“尤其是她失踪前三天见过谁。”
警戒线外突然一阵骚动,穿着碎花裙的王梅被人群推搡着往前扑,手里攥着个褪色的布包。“那是我家招娣啊!”她假惺惺的哭喊异常尖锐,“她脸上的记认不错的!”王梅被民警拦住时,布包掉在地上,“还有没有王法了,自己女儿死了作为母亲的都不能看一看么?
王梅就是拿捏准了这里人多,陈北安他们作为警察的管不了她,但她还是小看陈北安的威严了。
“那先来这边录口供,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是死者的家属前,不得随便靠近尸体,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凶手故意过来破坏尸体阻拦我们警方破案呢?”
陈北安冷冷的说道。
周围围观的群众也纷纷点头赞同陈北安的说法,确实有些突然,王梅这招不仅没用,反而吃了个哑巴亏。
陈北安捏着笔录的手指微微收紧,纸上写下的字刺得他眼疼。他想起工厂地下室的铁笼,那些女孩要么眼神空洞,要么瑟瑟发抖,唯有林招娣,每次看向他时,那双藏在胎记阴影里的眼睛总带着种异样的执拗。
“顾登,传销窝点的资金流向查得怎么样?”他转身走向警车,皮鞋踩过草叶带起一串水珠。
“银行流水乱得像团麻。”顾登的声音从身后追来,“但有笔五十万的转账很奇怪,上周从孙家栋的账户转到一个匿名账户,备注是‘青苗费’。更蹊跷的是,我们在地下室找到的员工档案里,唯独少了林招娣的。”他快步跟上陈北安的脚步,手里的调查报告被风吹得哗哗响,“还有那些被解救的女孩,都说从没见过林招娣跟谁说话,但有个女孩提到,每天凌晨三点,孙家栋都会单独去林招娣的笼子前站一会儿,手里总拿着个黑色笔记本。”
警车引擎启动的瞬间,陈北安瞥见后视镜里的江面——法医正用手术刀轻轻划开林招娣紧握的拳头,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钥匙从指缝间滚出来,落在证物袋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去孙家栋的办公室。”他突然开口,指节叩了叩仪表盘,“那个工厂的档案室,我们漏了什么。”
车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顾登翻着手机里的现场照片,突然停在一张地下室的角落特写:“陈队你看,林招娣笼子后面的墙皮是新刷的,颜色比别处浅。”照片里的墙面隐约有个方形轮廓,像被什么东西长期抵着。
陈北安的目光落在照片角落——墙根处有片深色污渍,形状像滴溅开的血迹。他忽然想起林招娣脖子上若隐若现的淤青,当时以为是挣扎所致,现在想来,那痕迹更像是被人用手指狠狠按出来的。
“通知技术队,重新勘察地下室。”他拨通电话时,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重点查墙面夹层,还有林招娣的衣物纤维,跟她指甲缝里的做比对。”
挂掉电话时,车正好拐进工厂大门。警戒线外的塑料大棚还在冒烟,那是突袭时被掀翻的赌桌,烧焦的纸牌混着塑料融化的味道飘过来。
陈北安推开办公室虚掩的门,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办公桌抽屉被翻得乱七八糟,唯有墙角的铁柜锁得严实。
“这柜子当时是锁着的,我们以为是普通文件。”顾登说着掏出万能钥匙,锁芯转动的瞬间,两人同时闻到股淡淡的杏仁味。
铁柜里没有文件,只有个半开的玻璃瓶,白色粉末在底层结成硬块。
陈北安戴着手套拿起瓶身,标签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但残留的“氰化”二字让他瞳孔骤缩。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柜底的暗格——里面躺着本黑色笔记本,第一页就贴着林招娣的照片,胎记被红笔圈了出来,旁边写着:“七月十五,痣相转阴,可启阵。”
“这是什么鬼东西?”顾登的声音发紧,指尖划过后面的页码,密密麻麻记着生辰八字,每个日期旁都画着奇怪的符号。
陈北安翻到最后一页,墨迹还没干透:“鱼已入网,只待潮时。”他忽然想起包月的话,林招娣的死亡时间恰好是涨潮最猛的时候。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技术队的电话:“陈队,林招娣指甲缝里的纤维比对出来了,是孙家栋常用的那种羊绒大衣。还有,地下室墙里藏着具骸骨,死亡时间至少五年了。”
江水拍打堤岸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陈北安望着笔记本上林招娣的照片,那个总用袖子遮脸的女孩,此刻在照片里正死死盯着他,眼睛里的执拗突然变得清晰——那不是害怕,是在传递某种信号。
“查五年前所有跟孙家栋有关的失踪案。”他合上笔记本,金属封面反射出冷光,“还有,给我盯着西江的所有渡口,孙家栋要跑。”
远处的江面忽然泛起涟漪,一艘没有开灯的摩托艇正贴着岸边飞速行驶,引擎声被浪涛吞没,只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水痕。陈北安抓起对讲机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各单位注意,目标可能在江面,立刻封锁所有渡口!”
风从窗户灌进来,吹动笔记本的纸页,露出夹在里面的半张照片。
那是个眉眼清秀的年轻女人,左脸同样有块红色胎记,正笑着看向镜头,怀里抱着个婴儿——婴儿襁褓上绣着的图案,和林招娣紧握的那枚铜钥匙上的花纹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