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白炽灯亮得晃眼,把张磊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照得像张泡发的面巾纸。
他瘫在铁椅上,双手被冰凉的手铐锁在椅背上,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连带着肩膀都在微微发颤。
裤脚不知何时沾上了块污渍,随着他双腿的抖动在地面蹭出细碎的声响,却怎么也盖不住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警官……我真的什么都没干……”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每吐出一个字都要费极大的力气,尾音还带着不易察觉的哭腔。
说话间,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进衣领,在锁骨处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陈北安坐在对面的木桌后,指尖轻轻叩着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这声音在寂静的审讯室里被无限放大,像重锤敲在张磊的心上。
他抬眼扫了张磊一眼,目光落在对方抖个不停的膝盖上,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什么都没干,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他顿了顿,伸手从桌角拿起那份打印好的搜查记录,指尖在“茉莉公寓”几个字上重重一点:“我们警方早就盯上你了。大约半年前,你戴着鸭舌帽进了和平路那家电子器材店,买了三个微型摄像头和两对充电电池,对吧?监控录像拍得清清楚楚,需要我现在调出来给你看看吗?”
张磊的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似的,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想抬手捂嘴,却被手铐拽得一个趔趄,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吱呀”声。“不……不是的……”他慌忙摇头,额前的碎发黏在汗湿的皮肤上,“我那是……是帮朋友买的……”
“朋友?”陈北安挑眉,将搜查记录推到他面前,“哪个朋友需要在浴室和马桶装摄像头?还是说,你的朋友也知道茉莉小姐上个月请你修水管时,你偷偷配了她家的钥匙?”
这句话像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张磊的伪装。
他猛地抬起头,眼里的惊恐几乎要溢出来,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
审讯室里的空调明明开着,他却觉得浑身像被扔进了蒸笼,后背的衬衫早已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黏腻得难受。
“老实点,一五一十回答问题。”陈北安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不然我可不敢保证,等法院量刑的时候,会不会把你隐瞒案情的事算进去。”他伸手拿起旁边的保温杯,拧开盖子抿了口热茶,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到时候加刑一年半载,可不是闹着玩的。”
张磊的心理防线彻底垮了。他“哇”地一声哭出来,眼泪混着鼻涕糊了满脸,看起来狼狈又可笑。“我说……我都说!”他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警官你一定要帮帮我,我……我是进去拆摄像头的啊!”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昨天茉莉跳楼后,我……我害怕,就想着趁晚上没人,把之前装的摄像头拆了。可我撬开门进去一看,浴室的淋浴头顶部是空的,马桶水箱缝隙里的那个也没了……”他突然顿住,眼睛瞪得溜圆,“是你们拆的,对不对?肯定是你们!”
陈北安没回答,只是从档案袋里抽出三张照片,依次排在桌上。
照片里是三个被拆解的针孔摄像头,分别标注着“马桶水箱”“淋浴头顶部”“主卧床头”。“这三个都是你装的?”他指着照片问道,指尖在桌面上留下淡淡的水渍。
张磊的目光在照片上扫过,突然像被针扎了似的缩回视线,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等一下,这个不对!”他急急忙忙地抬手指向标注“主卧床头”的照片,“主卧我没装过!我就只在浴室和马桶装了两个,真的!”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被冤枉的急切:“我上次去修水管,茉莉说浴室排水慢,我蹲在地上通下水道的时候,趁机把淋浴头顶部的摄像头粘了上去。后来她又说马桶漏水,我拆水箱盖的时候,顺手把另一个塞进了缝隙里……”他咽了口唾沫,眼神躲闪着不敢看陈北安,“主卧我根本没进去过,她当时说卧室在晒被子,不让我进……”
陈北安端起保温杯的手顿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他不动声色地将主卧摄像头的照片收进档案袋,指尖在袋口轻轻敲了敲——看来这案子比想象中更复杂,除了张磊,还有第二个人潜入过茉莉的公寓,但到底是不是茉莉前男友李之贤,这就要进一步调查清楚了。
他放下杯子,重新看向张磊,目光冷得像结了冰:“那你拍摄的录像呢?有没有发布到网上?”
张磊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翕动着半天没出声。
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每一声都像在倒计时。
“说话!”陈北安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笔都被震得跳了起来。
张磊吓得一哆嗦,整个人几乎从椅子上滑下去,带着哭腔的声音细若蚊蝇:“发……发布了……”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沾满了黏糊糊的泪水,“三个平台……赚了……赚了两百多块……”
“两百多块?”陈北安猛地站起身,木椅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死死地盯着张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脖子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你知道这些录像会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吗?”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滔天的怒火,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些平台点击量有多少?看过录像的人有多少?你逼死了一个活生生的女孩,你知不知道?”
张磊缩在椅子上,像只被暴雨淋透的丧家犬,只会一个劲儿地磕头:“我错了……警官我错了……我当时就是鬼迷心窍……”
“错了?”陈北安攥紧了拳头,指骨发出“咔咔”的声响。
他盯着自己身上的警服,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下心头的火气——如果不是这身藏蓝的制服在身,他现在真想一拳砸在张磊那张怯懦的脸上。
他缓缓松开拳头,转身从档案袋里抽出一份拘留通知书,“啪”地拍在桌上:“张磊,你涉嫌非法安装窃照设备、传播淫秽物品牟利,现在正式拘留你。”他拿起笔,在通知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寂静的审讯室里格外清晰,“剩下的,等着法庭给你定罪吧。”
张磊瘫在椅子上,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却连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审讯室的白炽灯依旧亮得刺眼,只是这一次,照在他脸上的光里,只剩下无尽的悔恨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