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店暖黄的灯光漫过玻璃柜台,把林薇白瓷般的侧脸照得透亮。
她刚从后厨出来,围裙上还沾着点揉面时蹭上的面粉,指尖沾着黄油的香气。
听见柜台前的呼唤,她转头时,正看见李之贤站在烤炉边发愣——他手里的擀面杖还悬在半空,眼神空茫地盯着发酵箱,连顾客敲了三次玻璃都没反应。
“老板,给我一个可颂,还有一块草莓蛋糕。”穿风衣的女人又喊了声,语气里带上点不耐烦。
林薇快步走过去,发尾扫过柜台边缘的金属架,叮铃一声撞响了挂着的铜铃。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她弯下腰从冷藏柜里取蛋糕,奶油裱花的草莓尖泛着新鲜的红,“可颂是刚出炉的,需要帮您加热吗?”
李之贤这才猛地回神,擀面杖“哐当”掉在操作台上,面团上立刻砸出个浅坑。
他望着妻子和顾客交谈的背影,喉结滚了滚,想说什么,却被林薇转身时冷淡的眼神堵了回去。
她熟练地扫了码,pos机弹出账单时,李之贤看见她手腕上的银镯子滑到小臂,那是去年结婚纪念日他送的,此刻在灯光下晃出一道冷光。
“您要的东西好了,一共68元,请问有vip卡吗?”林薇的声音平稳得像操作台的大理石面。
顾客报出号码时,李之贤还僵在原地。发酵箱的嗡鸣里,他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耳膜——警察前天来店里时,也是这样的午后,穿制服的人站在门口,阴影把“甜馨面包坊”的招牌遮去一半。
警方问起前女友茉莉时,林薇正在给孩子打包三明治,当时她肯定听见了什么。
“折后62元。”林薇把纸袋递过去,指尖触到顾客的风衣面料,带着外面深秋的凉意。
顾客走后,玻璃门“叮咚”合上,李之贤搓着手凑过来:“老婆,刚才我……”
“先把面团揉完。”林薇摘下围裙往挂钩上一挂,金属扣撞在木头上,声音脆得像冰裂,“发酵时间快过了,等下烤出来会发苦。”
一整天,李之贤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把烤好的丹麦酥摆进柜台时,手都在抖,有两个不小心碰掉在地上,林薇看见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捡起来扔进垃圾桶,弯腰时后腰的旧伤让她蹙了下眉——那是去年开面包店时搬烤箱扭到的,李之贤以前总记着给她贴膏药,今天却浑然不觉。
傍晚收店时,暮色漫进空荡的店铺,林薇蹲在地上擦地板,消毒水的味道混着面包的焦香漫开来。
李之贤想帮忙,刚拿起拖把就被她按住手:“不用,你去把账目对对。”她的掌心很凉,碰一下就缩了回去,像怕被烫到似的。
回到家时,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只能摸着黑往上爬。
李之贤想扶她,手伸到一半,林薇已经自己抓住了扶手,高跟鞋在台阶上敲出单调的响。
开门的瞬间,客厅的感应灯亮了,暖光里能看见茶几上摆着的孕检单——被一本食谱压着,露出的边角上印着“孕6周+”的字样。
李之贤换鞋的动作顿住了。
“老婆,我……”他刚开口,就被林薇转身时眼里的红血丝刺得说不出话。
她往沙发上一坐,羊绒披肩滑到肩头,露出颈侧紧绷的线条。
“前天警察来店里,问的根本不是走访那么简单。”林薇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扎进李之贤的耳膜,“他们穿的是刑事队的制服,我在厨房听见他们问你,‘茉莉跳楼前给你打过三个电话,为什么不接’。”
李之贤的脸“唰”地白了。
他张了张嘴,看见林薇从茶几底下拿出个保鲜袋,里面装着他昨天换下的外套——深灰色夹克的肘部沾着泥渍,袖口还缠着几根枯草,边缘的布料磨得起了毛。
“去朋友家玩,会钻到后山的灌木丛里?”林薇把保鲜袋扔到他面前,塑料袋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李之贤,你闻闻这衣服上的味,除了泥土还有什么?是茉莉家双喜小区后面那片松树林的味道,我去年陪你去给她送过面包,不会记错。”
李之贤的手指绞在一起,指节泛白。他想说什么,却被妻子突然拔高的声音打断:“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警察前天来问你那些话,很明显是因为你有嫌疑,你现在还在装?”
“不是的!”李之贤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在茶几上,震得玻璃杯里的水晃出了边,“我只是……只是想去找她问清楚,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
“呵呵,人家打了三个电话给你你都没接,你还会去找人家问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你自己信么?”林薇抬眼看他,睫毛上沾着水光。
李之贤像被人抽走了骨头,一屁股跌回沙发里。
他望着妻子手里捏着的那张孕检单,突然想起早上林薇孕吐时躲在卫生间的样子,想起她最近总说累,却还是凌晨四点就起来揉面——原来不是累,是怀着他们的孩子。
“老婆你……”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伸手想去碰那张纸,指尖刚碰到边角就被林薇按住。她的手在抖,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我本来想等你生日那天告诉你。”林薇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孕检单上,晕开一小片墨迹,“我想告诉你,我们的面包店下个月就能回本,想告诉你隔壁街的幼儿园开始招生了,想告诉你……就算日子难一点,只要你踏实,我们总能把日子过起来。”
李之贤的喉咙像被堵住了。他看着妻子隆起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一个会像林薇一样爱笑,像他一样喜欢闻刚出炉的面包香的孩子。
他想起昨天晚上在茉莉家楼下的挣扎,想起她坠楼时自己藏在树后的恐惧,想起林薇今天在面包店忙碌的背影——原来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里,藏着这么多他不配拥有的温柔。
“对不起……”他哽咽着,伸手把林薇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闻到她发间淡淡的面粉香,“老婆,对不起……”
林薇没有推开他。客厅的灯渐渐暗下去,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照着茶几上那张被泪水打湿的孕检单。
李之贤的手轻轻覆在妻子的小腹上,那里很平,却像揣着团火,烫得他心头发颤——那是他们的孩子,是他在这摊烂泥般的生活里,唯一能抓住的光。
“李之贤,我不想连累肚子里的孩子,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