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的霉味混杂着窗外飘进来的潮湿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了整整五天。潘耀祖蜷缩在吱呀作响的旧沙发上，指尖的烟蒂已经积了长长一截灰烬，落在洗得发白的裤子上，他却浑然不觉。
手机屏幕亮了又暗，始终没有等来那个熟悉的号码，只有通讯录里“明远”两个字，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几分刺眼——他不知道，这个他心心念念的儿子，早已在三天前倒在了章紫枫的刀下。
这五天里，他像只惊弓之鸟，不敢拉开窗帘，不敢大声呼吸，甚至连饭菜都是拜托房东放在门口。
三天前深夜，欧明远本该按约定来送生活物资，可潘耀祖等到天亮，只等来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父债子偿，欧明远已死，你好自为之。” 他当时只当是恶作剧，死死攥着手机骂了句“胡说八道”，可心底的不安却像潮水般蔓延。他想打回去质问，号码却提示为空号；想联系儿子的助理章紫枫，对方的电话也始终无人接听。
他只能安慰自己，明远定是遇到了急事，暂时没法联系他，却不知那条短信的发送者，正是亲手结束欧明远性命的章紫枫。
他知道儿子一向有主见，从小到大，无论做什么决定都自有分寸，可这一次，那种莫名的慌乱失措，是他从未经历过的。
潘耀祖掐灭烟蒂，起身走到门边，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外面是楼道里偶尔传来的脚步声和邻居的交谈声，每一次细微的响动，都让他心脏猛地一缩。
这些年，他替儿子掩盖了太多秘密，从林辰车祸的刹车手脚，到后来对苏晴的恶意构陷，他以为只要护着儿子，就能让他一路顺风顺水，却从未想过，报应会来得如此之快。
又过了一个小时，手机依旧没有动静。潘耀祖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他开始有些不耐烦，也有些担心——会不会是明远真的出了什么事？不然怎么会这么久都不联系他？就在这时，“咚咚咚”的敲门声突然响起，节奏急促却又带着几分刻意的克制。
潘耀祖眼睛瞬间亮了，所有的不安和抱怨瞬间烟消云散。
一定是明远！或许是怕被人跟踪，特意换了方式联系他。
他甚至没多想，连猫眼都没看，一把拉开了门栓。
门刚打开一条缝，一股凌厉的寒风裹挟着浓重的戾气涌了进来。
潘耀祖还没看清门外人的模样，就感觉脖子上一凉，一把锋利的菜刀已经死死架在了他的颈动脉上，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衣领传来，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你干什么？我不认识你——” 潘耀祖吓得魂飞魄散，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颤抖，牙齿打颤的声音清晰可闻。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对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夹克，头发凌乱，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是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透着毁天灭地的疯狂。
“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 男人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过木头，每一个字都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潘耀祖，你儿子欧明远毁了我的儿子，害死了我的女儿苏晴，今天我就让你子债父偿——”
苏强的声音像是淬了毒的冰锥，刺得潘耀祖耳膜生疼。
他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冲着明远来的！可苏晴是谁？他儿子怎么会害死人家的女儿和儿子？无数个问号在脑海里盘旋，但此刻他已经没有时间思考，因为苏强眼中的疯狂越来越甚，架在他脖子上的菜刀微微用力，已经划破了一层薄薄的皮肤，温热的血液顺着脖颈流下，带来一阵刺痛。
“不……不是的，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明远他不是那样的人！” 潘耀祖语无伦次地辩解着，双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
他想不通，一向优秀的儿子，怎么会惹上这样的杀身之祸，可那句“欧明远已死”的短信，此刻却在脑海里反复回响，让他心头一沉。
“认错人？” 苏强冷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绝望和悲凉，“我怎么可能认错？我女儿苏晴被他逼得在学校里抬不起头，被那些‘小三上位’‘学术造假’的流言蜚语逼得活不下去，最后在宿舍里喝了农药！我儿子，我唯一的儿子，被你儿子这个无良的教导主任开除学籍没书读，毁了她他一生，还被诬陷偷东西，最后跳西江死了！”
苏强的声音越来越高，情绪也越来越激动，握着菜刀的手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你儿子欧明远，表面上是人模狗样的学校教导主任，为人师表，背地里却是个丧尽天良的畜生！他害了我一家，我找了他三天，却只听说他死了——既然他死了，就由你这个爹来偿命！”
潘耀祖听得目瞪口呆，苏晴的死？跳河的儿子？这些事情他一无所知，明远从来没有跟他提过。
可看着苏强眼中那真切的痛苦和仇恨，他又无法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突然意识到，儿子让他躲起来，恐怕不仅仅是简单的“避风头”，而是早已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报复。而那条短信，或许根本不是恶作剧。
“求求你，有话好好说，不要冲动……明远他，他可能已经死了……” 潘耀祖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不是怕死，他是怕自己死了，就再也没人替明远“赎罪”，怕明远死后还要背负骂名。
“他死了？” 苏强愣了一下，眼中的疯狂瞬间被错愕取代，随即又化为更深的怨恨，“他死了也活该！可我女儿和儿子的仇还没报！他活着的时候我没能亲手杀了他，现在杀了你，也算让他在地下不得安宁！”
苏强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最后的决心，眼神变得狠厉无比，“今天，你必须为你儿子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菜刀缓缓举起，寒光映照着潘耀祖惊恐的脸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楼道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清脆的警笛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不许动！放下武器！” 陈北安带着一队警察冲进了楼道，机关枪枪口对准了苏强，声音威严而有力。
他会赶来，是因为收到了章紫枫的匿名举报——杀死欧明远后，章紫枫的良知始终备受煎熬，看着自己同班班长欧美凤被欧明远推下高架，自己和欧明远上同一趟贼船，又想到欧明远的累累罪行，最终选择了用这种方式，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苏强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警察会来得这么快。
他转头看了一眼蜂拥而至的警察，又看了看眼前吓得浑身发抖的潘耀祖，眼中的疯狂渐渐被绝望取代。他知道，自己报不了仇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报仇？” 苏强嘶吼着，情绪激动地挥舞着菜刀，“他们害死了我的孩子，难道不该偿命吗？”
陈北安一步步逼近，语气沉稳：“你的心情我们理解，但报仇不能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法律会还你一个公道。放下武器，不要再错下去了。”
苏强看着周围的警察，又看了看潘耀祖脖子上的血迹，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
最终，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手中的菜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瘫软在地，被冲上来的警察迅速控制住。
潘耀祖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脖子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他却感觉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直到被警察扶起来，他还有些恍惚，嘴里反复念叨着：“明远死了……他真的死了……”
“潘耀祖，我们怀疑你与多年前林辰的车祸案有关，请你跟我们回警局接受调查。” 陈北安走到他面前，出示了传唤证。
林辰？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在潘耀祖的脑海中炸开。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躲闪，不敢直视陈北安的眼睛。那件事，是他和明远之间最大的秘密，也是他这些年午夜梦回的噩梦。
被带回警局审讯室，刺眼的灯光照亮了他脸上的每一道皱纹。
面对警察的讯问，潘耀祖起初还想隐瞒，可在确凿的证据和步步紧逼的追问下，他最终还是低下了头，说出了那个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
“是……是我做的。” 潘耀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悔恨，“当年，明远跟我说，只要帮他干掉这个林辰，他就能当上老师，以后当校长，当教育局领导，刘琴家庭背景很硬，攀上这支富贵花，他就能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跨越阶级。他求我，求我帮他一把，让林辰彻底消失。” 他顿了顿，声音哽咽，“我一时糊涂，就趁林辰去加油站加油的时候，偷偷溜到他的车旁，对刹车系统动了手脚。我没想到，会造成那么严重的后果，我以为只是让他出个小事故，知难而退就好……”
“林辰出事之后，我每天都活在愧疚和恐惧中，可我不敢说，我怕明远的前途就毁了。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不能让他一辈子都活在阴影里。”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潘耀祖心里想的，依然是他的儿子欧明远。他宁愿自己背负所有的罪孽，宁愿自己万劫不复，也想护着儿子那所谓的“光明大道”。
可他不知道，正是他的这份溺爱和纵容，才让欧明远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当年，欧明远嫉妒林辰的优秀，更嫉妒刘琴对林辰的念念不忘，即使刘琴已经嫁给了他，甚至生下了女儿，他依然对林辰怀恨在心。
那个女儿，本是刘琴和林辰的孩子，刘琴嫁给欧明远之前便怀了的，但刘琴隐瞒了事实，欧明远得知真相后，对这个孩子百般冷漠，甚至亲手把欧美凤给推下高架。
刘琴得知女儿的死是欧明远故意为之，痛不欲生，却被欧明远以家人相要挟，不敢声张。
而苏晴，和欧明远这种小人勾搭在一起，又拒绝不了他的威逼利诱，谣言四起，毁了她的名誉和事业。
审讯进行到一半，审讯室的门被推开，章紫枫和李白峰走了进来。
两人神色憔悴，身上还沾着未干的泥土，显然是刚从某个地方赶来。
“我们是来投案自首的。” 章紫枫的声音有些沙哑，脸上没有丝毫血色，“欧明远是我杀的。”
此言一出，审讯室里一片寂静。潘耀祖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章紫枫：“是你？你为什么要杀明远？”
章紫枫惨然一笑：“为什么？因为他罪该万死！他以他的职务之便，侵犯他人，还害死了欧美凤。我每天都过得胆战心惊，每天晚上一闭眼就是欧美凤来找我索命，质问我为何要和欧明远勾搭在一起，一想到欧明远那双手沾满了鲜血。我受够了替他掩盖罪行，受够了每天活在恐惧和愧疚中。”
李白峰站在一旁，补充道：“我们知道欧明远的所有罪行，我跟他之前做过一些交易，有一些他的一些非法交易的罪证。现在，我们愿意把一切都说出来，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所有罪行都出自我的手，和紫枫没有关系，她一个未成年人什么都不知道，所知晓和所做都是被我给引导的。”
李白峰在替章紫枫尽量减轻罪行，毕竟章紫枫还未成年，罪不至死，若表现良好，甚至能减刑。
警方根据潘耀祖的供述，以及章紫枫和李白峰提供的证据，彻底还原了所有案件的真相。欧明远的罪行桩桩件件，令人发指，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他自己的自私和偏执。
潘耀祖得知所有真相后，一夜白头。他终于明白，自己倾尽一生想要守护的儿子，根本就是一个恶魔。他的溺爱，不仅毁了欧明远，也毁了无数个无辜的家庭，包括他自己。
最终，潘耀祖因故意杀人罪被依法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章紫枫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无期徒刑，但事出有因，杀死欧明远属于正当防卫过度，若在服刑表现良好，有减刑的机会；李白峰因包庇罪、参与非法交易等多项罪名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冤冤相报何时了？欧明远为了一己私欲，不惜伤害他人，最终引来了杀身之祸；苏强为了报仇，险些酿成大错，锒铛入狱。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城市的街道上，给这座经历了太多风雨的城市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可那些因为这场恩怨而逝去的生命，却再也无法看到这美丽的夕阳。
尘埃落定，冤孽成空。只留下无尽的警示，在岁月中静静流淌——贪婪和偏执，是摧毁一切的根源；而真正的光明大道，从来都不是靠伤害他人铺就的，而是用善良、正直和责任一步步走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