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双眼上覆盖一只手时，季茴已经彻底失去了所有视线，但其他感知却变得异常敏锐。
他清楚地知道唇上那柔软的触碰不是手指的摩挲。
沈清魄呼吸很轻很浅，但丝丝缕缕的冰凉就和唇上的触感一样。
被吻上时，季茴的大脑就像宕机了一样，他根本来不及对此做出反应。
而沈清魄在他没有反应的时候，唇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继续贴着。
可就算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季茴后面还是反应了过来了，当他意识到两人现在的接触时，猛地往后退，差点就从椅子上摔下去，幸好沈清魄及时拉住了他的手。
心脏愈加猛烈的跳动，有因为刚刚那个吻也有现在的受惊。
“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季茴连话都说不清楚，没了遮挡的眼睛震惊地看着沈清魄。
“知道。”沈清魄轻淡地垂眸，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行为有多让人震惊一样。
看到他的眼神，季茴刚刚还在激烈跳动的心猛地一冷，过了会儿张了张口:“你明知道我喜欢男人，怎么还做这样的事？”
季茴可没从沈清魄眼中看出喜欢来。
听到季茴的话，沈清魄的眼神微微一动，下一刻说出的话让季茴充满惊讶，“你难道不喜欢？”
“……什么？”季茴明明已经意识到沈清魄的意思，却还是不敢确认。
然后他就听见沈清魄开口，神情再自然不过，像是说的只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那个吻，你不喜欢？”
季茴震惊且愕然，足足反应了许久，才道:“……难道我喜……就可以吗？？”
继牵手之后，季茴竟然又再次从沈清魄身上感受到了相同的震惊，且这次的感受更加强烈。
沈清魄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用手再次覆上了季茴的双眼，在季茴想要挣扎时，他轻声说了句“别动”。
季茴下意识停止了躲避，任由那只手遮挡视线。
在一片漆黑中，他首先又感受到了唇上的吻，这令他心中一悸。原本以为，沈清魄不会再吻他，可是沈清魄的行为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而就在他想要躲时，他听到沈清魄开口:“我在来程家那年也去了趟海边。”
季茴的动作霎时顿住，任由沈清魄以挨着自己嘴唇的方式叙述。
其实关于那天的记忆，沈清魄已经模糊，但密密麻麻的海边人群和下海后同样进水堵住耳朵的痛苦却很清晰。
人很多，他找不到带他来的程漾，只能忍受听力失衡带来的恐惧。
他尝试着排水却效果不佳，好在程漾和其他人也过来了。
可是他并不懂，为什么明明说出了一些解决办法的程漾却没有让他感到安心。
是因为他看到了程漾眼中同样的慌乱、无助吗？还是因为程漾始终站在一旁，就和其他一起来的人一样对他始终保持着距离？
总之，程漾说的方法起效了，沈清魄听力恢复了但他却觉得很冷。
他看到程漾他们继续下了海，而他却觉得海水对他失去了吸引力。
接近日暮的海滩很冷，特别是在浑身湿透的情况下。
沈清魄最后开了把携带而来的伞，这的确让他挡住了一些风，身体也有了暖意。
……
这些是沈清魄的记忆，但他告诉季茴的不过只是耳朵进水同样在那次去海边发生，而且很冷罢了。
可是，仅仅是听到这些，季茴就忍不住握上了他的手。
他虽然看不到沈清魄此时的表情，却觉得他现在也和当初一样冷。
“那后面呢？你什么时候回去的？”季茴只希望沈清魄不会继续待在那里体会漫长的寒冷。
后来……
沈清魄用伞遮挡着寒风，只想静静等着程漾他们回来，却没想到眼前多了个少年，脸上手臂都很黑，只有一双眼睛明亮灿烂，“小哥哥，看魔术吗？”
沈清魄不喜欢陌生人的突然靠近，越友善越能激起他的戒备。
见沈清魄不说话，少年退后一步，伸手就把一根花茎顶部点燃出现了小簇的火焰，然后手腕一动一翻，顶部就出现了一朵玫瑰。
“铛铛铛——我厉害不？”少年笑嘻嘻举着鲜红的玫瑰，但沈清魄无动于衷。
行吧。
少年笑容无奈，“看来小哥哥防诈意识还挺好的，不过我真不是坏人。”
坏人会自己说自己是坏人？
沈清魄不由想到但神情不显，只是觉得有人说话周身的寒冷好像也少了一些。
这小骗子还是小人贩子居然还没那么快离开，也不知道究竟看中了沈清魄什么，继续单方面的唠叨:“小哥哥，你怎么不下去玩呀？”
“小哥哥，你干嘛撑着把伞呀，现在太阳不晒，还都快落山了。”
“小哥哥，你觉得我的魔术表演好看吗？好看的话要不要给个钱？”
……
终于露出目的了，沈清魄头一回开口，冷冰冰的:“不给。”
少年一愣，没想到这容貌精致的小哥哥声音也好听的要命，他正想说什么，就听小哥哥继续给他插了一刀。
“你速度太慢，花瓣都暴露了。”
少年:“……真的吗？小哥哥你肯定是在骗我，我都给爸妈他们表演过，他们说一点都看不出来。”
沈清魄不答，他没有必要证明什么。
见他不说话，少年也没有揪住不放，而是转身离开了。
沈清魄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心想总算走了吗？
他继续低头，试图猜测程漾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时间变得有些漫长，那种寒冷又出现了。
当再次察觉到面前有人，沈清魄抬头前心里既出现一种猜测却又下意识否认。
不会的，那小骗子已经离开了……
可是他，却真的看见了少年。
“我感觉你有点冷，所以给你带买了条大……毛巾。”少年因为摸不准叫什么所以停顿了会儿。
“这是浴巾。”沈清魄冷静纠正。
“哦哦浴巾……”少年也不觉得尴尬，只是继续示意沈清魄接过:“你快围上吧，别生病了。”
沈清魄并不领情，眼神很冷淡，“我病不病，关你什么事？”
“唉不是！小哥哥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少年在心里默默吐槽，觉得似乎也不用等沈清魄主动接过了，他就没见过这么难说话的人。
于是他直接拆了包装，然后抖开往沈清魄肩上就是一披。
拍了拍手掌，少年露出满意的表情，在沈清魄想要伸手时，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你别碰，不要你钱！”
灼热的体温令沈清魄感到异常，他怔了一会儿回神后并不打算听话。
还冷冰冰道:“放手！”
少年不怕他，也没伸手，只是道:“哎呀小哥哥我真不是坏人，我只是和爸妈过来旅游的，明天我们就要走了。好歹你也是我离开前认识的最后一个人，咱们之间还是很有缘分的。”
听到“离开”两个字，沈清魄沉默了，过了会儿声音传来，依然冷淡:“松手。”
少年见他不改变主意，心里也没了办法，只好松开。
可他的手离开后，沈清魄并没有动身上的浴巾了。
看到这，少年有些高兴。
只是过了会儿，他又听到沈清魄开口:“你还不走？”
“……别催嘛，和你说说话不好吗？”少年有些被打击到了。
“不需要，你只是陌生人。”沈清魄没有看他。
“好吧……”少年也习惯了他的冷淡，“我等着爸妈叫我呢，既然他们还没来，我就待在你这了。”
只是少年的话刚说完，他身上的手机就响了。沈清魄听到他叫了爸妈，还听到他说“就来”。
挂断电话后，少年冲没有抬头的沈清魄挥手，“小哥哥再见啦，我先走了，你注意安全哟。”
又等了会儿，没有得到回应，少年这才转身跑着离开。
听着少年跑远的声音，沈清魄抬头看着那个被昏黄光线照亮的背影，看着他在一男一女面前停下，那两人还拍了拍他的头。
那就是他的父母了吧。
季母看着眼前晒得黢黑的孩子，无奈开口:“你刚刚又跑哪去了？”
季茴扬起嘴角，转头看向之前沈清魄的方向，对着人就笑，还使劲挥了挥手告别，也不管人家能不能看清楚。
“找到一个漂亮小哥哥，跟他说说话，免得他孤零零的。”季茴也没想到看过去的时候还能发现那小哥哥在看他。
不过，他还真不知道是那小哥哥警惕没散在观察还是他之前是故作冷淡。
“漂亮小哥哥？”季母眉眼一挑，顺着季茴的视线看去并不能看清那孩子的身影。
“好了，我们回酒店吧。”身边的季父也收回视线，他也没怎么看清。
季茴点了点头，收回视线。
可惜，以后都见不到了，毕竟他和父母只是过来旅游的。
看着三人的身影越走越远，沈清魄觉得心里的那种冰凉又变得明显起来。
他不由拉紧身上的浴巾，却在彻底看不到身影收回视线时微微一怔，一步之遥的沙滩上，是刚刚那小骗子留下的魔术玫瑰。
过了会儿，他伸手拿了过来。
中心的棉球有燃烧过的痕迹，花茎是裹着绿色塑料的铁丝，花瓣是稍微硬挺的布料。
“小骗子……”沈清魄看着好一会儿，低喃着。
……
“……变魔术？还是魔术玫瑰？”季茴越听越觉得有些不对。
晒黑的皮肤，海边，旅游，变魔术……
一瞬间，那模糊的梦境一下子变得真实起来。
年少的沈清魄浑身是刺，浑身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但那湿透凌乱的头发和衣服却显得他有些可怜。
所以……他真的在很久以前就见到了沈清魄？？可是，他怎么都忘记了？
上一世他压根没有想起，这一世如果不是因为梦境的浮现还有沈清魄吐露的话，他也根本不会想起来。
所以，他当时为什么会忘记呢？明明是那样好看的一个人，难道一时的惊艳终究敌不过时间的流逝？
还是因为他当时只是纯粹的欣赏，所以虽然觉得遗憾却不会铭记，也或许是因为他知道两人不会再有相见的机会了。
不过，无论是上一世还是现在沈清魄也没有认出他，毕竟……他当时那么黑，而且时间也过去太久了。
所以，他应该告诉沈清魄自己就是那个人吗？
不……想到自己当时的形象，季茴打消了想法。
不过自己当初怎么那么厚脸皮，一口一个“小哥哥”，明明沈清魄和他是同龄人啊！
清晰的记忆在脑中浮现，季茴难得觉得羞耻。
沈清魄轻轻应了魔术的话，然后发现季茴的耳垂不知道为什么红得滴血。
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后，沈清魄已经亲了上去。
敏锐的触感硬生生打断了季茴的思绪，意识到沈清魄的动作时，季茴浑身变得更加僵硬了。
“沈……”季茴想要开口，却感觉到沈清魄的行为愈加过分。
温热潮湿的触感让他觉得整只耳朵烫得惊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理智，“所以，你刚刚说了之前的记忆，是想要告诉我你很感激我吗？”
听到这句话，沈清魄动作一停，重复道:“感激？”
他虽然停了动作，可唇依然靠得很近，因此温热的吐息依然让季茴狠狠一悸。
当季茴在煎熬时，沈清魄又轻轻吻了下，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遮上你的眼睛吗？”
“……”问题跳得有些快，头脑晕沉的季茴更是难以回应。
好在沈清魄并不需要他的回应，而是继续摩挲到他的唇，轻轻开口:“因为你看不到，你就躲不了……”
季茴心头一震，沈清魄的意思难道是觉得他不遮挡住自己的视线他就会躲过那个吻吗？
虽然的确如此……
如果沈清魄不遮挡，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过来亲自己。
季茴还在想沈清魄的上一句话，可沈清魄的下一句也来了:“比起感激，我觉得……”
沈清魄略微停顿了会儿，他似乎一时不清楚该用什么词来表述。
季茴的心提在了半空中，他心里在期待着沈清魄的回答同时也十分紧张。
如果不是感激，那是什么呢？会是喜欢吗？
不对，他没有从沈清魄眼中看到喜爱，那……
这个时候，沈清魄开口了，他用手摩挲着眼前的唇，声音微不可闻。
“或许，只是因为……”
最后的两个字，被附在季茴耳边，他瞬间滚烫得厉害，整个人都像是被灼烧了。
“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