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根大理石廊柱撑起大马士革的穹顶，彩色玻璃窗将整个大厅映照得灯火通明。
薇薇安娜，让娜，般若等扈从们，已带领十字军分散出击，攻取阿尤布王朝的残余领地。
洛萨和拉维妮娅则坐镇大后方，为前线提供物资补给。
作为曾经的金牌法官，拉维妮娅担任起洛萨的私人秘书也算是游刃有余。
拉维妮娅翻开一份文书，睫毛在眼下投出鸦羽般的阴影：“洛萨，‘黑暗之影’传来消息，北方阿尤布王朝的残党最近有大动作，他们几乎搬空了整座阿勒颇的财物，斥候成群结队带着猎鹰北上。”
“萨拉森人在给自己找出路。”
洛萨突然露出了恍然之色：“我好像明白萨拉丁为什么要在临终前，上演这么一场大戏了。”
他跟萨拉丁的决斗，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对大马士革权力的一种正统性交接，对他其实不是坏事。
现在看来，其动机想来应是因为萨拉丁已经认定他们无法取胜，开始给家族谋求后路了，其自身身陨，恐怕也是为了他接二连三的失败，给拜火教世界一个交代。
即便是一个庸碌之主，若是战死沙场，其身后名也绝不会太差。
更何况萨拉丁其实在遇到洛萨之前一直都干的不差，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加齐千里迢迢投奔到他的麾下。
下面又有侍从们递上新的文书：“陛下，格鲁吉亚王国的塔玛尔女王，还有她的王夫尤里分别送来了一份国书，希望得到我们的支持。”
塔玛尔女王是格鲁吉亚巴格拉季昂王朝“国王格奥尔基三世”的女儿，此前是其共治女王，在格奥尔基三世死后，加冕为格鲁吉亚国王。
在洛萨前世的历史上，就是这位塔玛尔女王将格鲁吉亚王国推向了巅峰，一度建立起对整个高加索地区的统治，死后被东正教封为“圣洁公义的玛拉女王”。
洛萨有些不解：“怎么还送来了两份国书？”
他对格鲁吉亚王国的了解不深，这个群山之国跟东帝国的联系很紧密，但跟十字军王国之间——也就是此前曾跟埃德萨伯国一同对抗过突厥人，但在埃德萨伯国与安条克公国先后沦陷以后，就没什么交集了。
侍从解释道：“陛下，我已询问过来使了，据说这位塔玛尔女王在继位之初，就因为女性身份不得国内贵族的拥戴，在贵族们的逼迫下，她不得不‘迎娶’了来自基辅罗斯的尤里王公，如今其羽翼丰满，自然要对反对派的贵族动手。”
洛萨恍然：“难怪阿尤布的残党准备北上，料来应是萨拉丁也看到了格鲁吉亚王国内部的虚弱，打算趁虚而入。”
正常情况下，地处高加索群山的格鲁吉亚王国，可没那么容易攻取。
他翻开国书粗略翻了一遍：“啧，还是塔玛尔女王更有诚意一些，这个尤里王公吹捧的话说了一大堆，却没有一件事能落到实处上。”
在塔玛尔的国书里，最起码附赠了一份突厥人冬季牧场的分布图，还有一份有利于海外帝国的商约。
“给塔玛尔女王回信吧，就说我很期待未来能跟她联手，肃清两国之间的那些突厥酋邦，开辟出一条连接两个基督教国家的商路，捎带可以提醒一下对方，要小心萨拉森人的入侵。至于那位尤里王夫，他又不是正统国王，不必理会。”
格鲁吉亚王国和大马士革王国之间，就隔着几个突厥酋邦，这些塞尔柱突厥人统治着亚美尼亚人，跟罗姆突厥人分属同源，往来密切。
侍从退下后，拉维妮娅忍不住道：“这位格鲁吉亚女王就是史书上记载的玛拉女王？”
洛萨点了点头：“也是个传奇人物，就是不知她能不能挡住萨拉森人的兵锋。”
阿尤布残党北进的策略，大概率也是出自萨拉丁之手。
西边的小亚细亚，东边的埃兰沙赫尔，虽然都比北方的格鲁吉亚王国更容易攻取，也更加富庶，但也唯有此地，从来都不在洛萨的目标范围之内。
“还有这份，这是亚美尼亚鲁本王子送来的国书。”
洛萨粗略扫过，没什么有营养的话题，无非就是重申了奇里乞亚曾经作为基督世界的东方堡垒与十字军之间的密切关系，包括第一次东征时，对十字军的援助。
希望两国能继续秉承基督兄弟的友好关系，结为最亲密的盟友，并且一同对北方和东方的突厥蛮子发起圣战。
说白了就是海外帝国已经取代了阿尤布王朝的生态位，周边势力都已经开始纳投名状。
刚写完给亚美尼亚人的回信，便又有侍从进来了：“陛下，威尼斯人，比萨人，还有热那亚人的代表都到了，他们带了很丰厚的礼物，希望能得到您的召见。”
拉维妮娅有些惊讶：“倒是奇了，这三方人能凑到一起。”
威尼斯人跟热那亚人是死敌，热那亚人又跟比萨人是死敌，这三方人凑到一起没把脑子打出来都奇了。
洛萨冷笑道：“商人为利益所驱，只要利润够高，他们出卖自己的灵魂给魔鬼都不在话下——让他们进来吧。”
三方使者很快就带着大批侍从进到殿内。
这些拉丁商人们的侍从，抬着一箱箱沉甸甸的珍宝，一见洛萨便毕恭毕敬地跪下行礼。
“赞美全东方法兰克人的皇帝；埃及，耶路撒冷与大马士革王国的国王；圣地，圣枪与圣墓的守护者；全体朝圣者的大主保人，您的光辉事迹已传遍整个基督世界，所有基督徒都在称颂您的名。”
他们打开宝箱，珠宝的光亮被透过玻璃窗的阳光一照，焕发出摄人的光彩。
见洛萨许久未开口回话，其中一拉丁使者赶忙道：“这些礼物，仅是聊表我们这些商贾对您功绩的敬佩，绝非对您威严的亵渎。”
洛萨皱眉道：“你们三方使者联袂而至，就只是为了给我送礼？”
拉丁使者讪笑道：“陛下聪慧非凡，我等也就直言不讳了，如今陛下辟地千里，开创大业，然大马士革，埃及诸领皆已陷于异教徒之手久矣，性情固执，不慕王化，想要建立起有效的统治必定是困难重重。”
洛萨不置可否道：“这么说来，你们是有办法替我解决这个难题了？”
“没错，陛下。”
使者笑容满面道：“承蒙耶路撒冷先君恩典，与诸城邦订立了瓦尔蒙迪条约，自此，先君的军队物资不再匮乏，圣库始终充盈，先君也不必再忧心地方上叛匪。”
所谓的瓦尔蒙迪条约，是鲍德温二世当初面临法蒂玛王朝入侵时，与威尼斯人签订的联盟协议。
内容大致为将耶路撒冷王国治下的除耶路撒冷城以外的每座城市，其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的城区，村庄授予威尼斯人，并给予其自治，免税特许，使用威尼斯人法律的特权。
后来不单是威尼斯人，其他许多拉丁城邦也获取了类似的特权。
洛萨加冕为耶路撒冷王以后，一时间还没顾得上废除这些特权，如今这些拉丁商人联袂二至，倒是还提醒了洛萨，该是时候对寄生在耶路撒冷王国体表的水蛭们动手了。
“看来，威尼斯人在爱琴海上的遭遇，还不够使你们懂得谦卑和敬畏。”
拉丁商人们一时间有些茫然。
威尼斯人的代表擦拭着脸上的汗珠，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陛下您请稍安勿躁，吾等绝非为诓骗陛下而来，我们都可以上帝的名义发誓，您将这些领地委派给我们管辖，绝对能换来远超让其自治，或是委派官员，总督进行管辖所能取得的收益。”
洛萨不怀疑这些拉丁商人敛财的本领，如果这所谓的“瓦尔蒙迪条约”没有能让历代耶路撒冷王眼红的利益，也是断然没办法推行下去的。
就连东帝国的阿莱克修斯一世那般雄才大略，精擅权谋的皇帝，都栽在了这一系列免税特许上面，谁又能说这颗毒药上包裹的糖衣不够诱人呢？
甚至于，这些拉丁商人自己都觉得是来送上了一份大礼，所以才会对洛萨的愤怒露出茫然之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