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豪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在这片灰雾弥漫、灵光诡变的海岬深处,他终于停下了脚步,十天,整整十天,他几乎没有片刻停歇。
在这十日之间,他的身影如一抹幽蓝的闪电,在岬识藻肆虐的灰雾海中穿梭不息,无数岬识藻在他掌间被摄取、送入混沌书内,那一枚枚灵光闪烁的藻体,堆叠成了两座璀璨的小山,一堆如夜色般幽暗的明藻,另一堆则是雪白无暇、灵韵氤氲的暗藻,这些岬识藻在外界可谓一枚难求,而此刻在洛豪的混沌书中,却多得几乎可以堆成灵药之山。
“够了……”
他轻声喃喃,眼中闪烁着一丝满足,也带着一丝理智的克制,他知道自己该离开了,海岬虽蕴无尽机缘,但同样暗藏杀机,十天的深入,让他越发能感受到这里那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那种存在,似乎并非来自灵气、领域或法力,而是一种古老、混沌的威胁,仿佛这片海岬本身就有生命,正在无声地注视着他,他虽然心志坚定,但修行多年形成的直觉告诉他——不能再留。
“这些岬识藻,足够我用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他低声开口,刚开始时,他对岬识藻的收取还需全神贯注,一次只能收下一枚,甚至偶尔还会被反噬,可随着对神识刀的掌控日渐熟练,那种“切断岬识藻灵脉联系”的手法已被他运用得炉火纯青。
到后来,他的动作几乎成了一种本能,神识刀一劈,空间微颤,周围岬识藻的气息瞬间被隔绝,十数枚岬识藻便失去了那股灵动之势,静静悬浮于空,被他意念一摄,收入混沌书中,他的神识刀,锋锐无匹,那种“随心而发”的感觉,让洛豪第一次体会到了掌控之感——不是以真元为根,而是以神识为锋。
而最让他震惊的是——连那些他先前完全无法捕捉的“暗藻”,如今在他的神识之下,也变得清晰可辨,它们在灰雾中游走,速度极快、轨迹无迹可寻,可在洛豪眼中,却仿佛一道道雪白的光纹在虚空中划出轨迹,他甚至能感知它们每一次能量的震荡变化。
“连域都用不着了。”
洛豪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这是力量的自信,也是成长的印记,他的神识刀,如今真正融入了他的灵魂。
他抬手一挥,混沌书中那堆积如山的岬识藻灵光闪烁,散发着淡淡的神识波动,每一块都蕴含着温养元神的浩瀚力量,哪怕是一名顶阶的化仙修士,恐怕见到这景象也会瞠目结舌。
“再留在这里……恐怕就是贪心了。”
洛豪喃喃,目光一转,扫视了最后一眼这片灰雾笼罩的海岬深处,他清晰地感受到,在那更远处的虚空中,似乎有一股奇异的气息若隐若现——那气息极深、极远,却足以让他的心神泛起一丝不安,他没有再犹豫,蓝光一闪,他化作一道遁光,穿越灰雾,疾驰而去。
这一路上,他再未被岬识藻所阻,那些曾经狂暴、难以预测的灵体,如今似乎都对他避让三分,有几次,他甚至直接穿过岬识藻密集的区域,神识刀如水波荡漾,将所有波动化解于无形。
“果然如此。”
他心中暗自肯定,神识功法——这才是他真正的根基所在,若说真元与肉身是修士立身之本,那神识,便是修士的“魂源”,在海岬这种奇异之地,任何力量都不如神识来得纯粹。
“等回去之后,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一门真正完整的神识功法。”
洛豪暗暗立下心念,他现在所修炼的“蓝眼神识之箭”,是从三眼蓝蛙身上领悟来的碎篇残法,虽然威力不俗,但本质上依旧残缺,远不能与真正的神识大法相比,若能找到一门高阶的神识功法,他相信自己在岬识藻之地将能做到“念动之间,控域如心”,到那时,岬识藻再多,也难逃他掌控。
可惜,世间懂得神识功法的人太少,哪怕是化仙修士,大多只知以神识御物、探查,却无人能真正以神识为剑,洛豪不由想起了章天祥,那个男人,当初在丹王大会的十二阶之上,面对那令人神识震颤的压力,竟然面不改色、心如止水,那份沉稳与从容,远超常理。
“他若不是修炼过神识功法,那就必然有一种能抗衡压力的秘术。”
洛豪的眼神微微一凝。
“或许……那人身上,也藏着我想要的东西。”
他的速度更快了,蓝光划破雾海,化作一条流影,消失在无边的灰芒深处,海岬深处的雾气翻滚如潮,仿佛在注视着一个离去的背影,那背影笔直如矛,孤寂而坚定,带着一股无法言喻的锋锐之气——如同神识化形的光刃,破开未知,直向远方。
洛豪脚下的遁光微微一敛,身形缓缓从空中落下,他方才刚离开那片诡秘的海岬雾海,回到海岬岛的上空时,神识就感应到一丝异样的波动——那是一股压抑而警惕的气息,潜伏在岛屿边缘的某处岩石阴影之下,似乎早就等候多时。
海风吹拂,卷起大片腥湿的雾气,拍打着礁石,发出“咝咝”的声响,洛豪的目光平静如水,他的神识轻轻一荡,那隐藏在灵气起伏间的气息顿时暴露无遗,几乎在同一瞬间,一道灰影从岩石后跃出,身形如同受惊的野兽般迅捷,却又显得极为克制,没有半分敌意。
那是一个女子,她的修为不高,仅筑鼎初期巅峰,气息略显混乱,灵力流转间带着丝丝阴涩之意,可真正让人震撼的并非她的修为,而是她的容貌——或者说,那张已被毁掉的脸。
洛豪微微一愣,只见那女子的面孔仿佛被刀刻成了无数道狰狞的沟壑,交错纵横,几乎看不出原本的五官轮廓,那些刀痕早已结痂,却依旧泛着淡淡的红色,像一条条蜿蜒的蚯蚓在皮肤下蠕动,那样的面孔,带着一种令人本能退避的冲击力。
她不只是丑陋,那是一种带着极端决绝的狰狞,是自我毁灭到极致的恐怖,哪怕洛豪见惯修真界的冷酷,也在心底暗暗叹息一声——这不是天生的丑,而是人为的,她,是自己把自己毁成这样的。
洛豪的目光落在她裸露的手腕与颈侧,那里同样布满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浅红与暗褐交织,说明这并非一次自残,而是反复进行过多次,修真界中,哪怕只要一颗中品疗伤丹,都足以抹平这些皮肉创口;若愿意更进一步,用灵药洗炼血肉,重塑容颜也不是什么难事,可她没有那样做。
洛豪心念一转,就明白了其中缘由——她不愿修复,或者说,她故意不修复,这是一种活着的伪装,在这座弱肉强食的海岬岛上,一个长相丑陋、令人厌恶的女修,往往比一个容貌出众、资质不俗的女修更安全,她的狰狞,是她活下来的护盾。
“有意思。”
洛豪心中轻叹,一个能将自己的容颜毁成这样的修士,绝不会是意志薄弱之人,能做出这种事的人,不惜舍弃世间一切虚荣与美丽,只为活命——这种人,往往是最冷静,也最狠的。
这时,那女修抬起头来,神情恭敬,却没有卑微的惶恐,她深深地俯下身,声音沙哑却清晰,
“晚辈骆秋月,见过洛前辈。”
她的声音带着一点刺耳的嘶哑,却有一种奇异的坚定感。
洛豪目光微动,淡淡问了出来,
“你在等我?”
骆秋月直起身,眼神沉静如水,那双被伤痕掩映的眸子中没有畏惧,也没有狡诈,只有一种冷静的决心。
“是的,前辈。”
她低声开口,
“晚辈确实是在此等候前辈多时。若有冒犯之处,请前辈恕罪。”
洛豪没有立刻说话,他的神识扫过她全身,她的灵力波动并不强烈,却极为稳固——这说明她不是那种靠机缘侥幸筑鼎的修士,而是苦修出来的,这让他更为好奇。
“哦?”
他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威压,
“你因为什么事等我?说吧。”
骆秋月似乎早已为这一刻准备良久,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那被无数刀痕交错的脸庞在昏暗的雾光下显得格外狰狞,每一道伤痕都随她的呼吸轻微扭动,仿佛在随着心跳跳跃,诡异而凄厉。
“晚辈斗胆——想要与前辈合作。”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决然的力量,这句话一出口,空气似乎都凝滞了,海风卷着咸腥的湿气从远处呼啸而过,掀起骆秋月身上的衣裙,那种孤注一掷的语气,让人不得不正视她。
洛豪微微眯起眼,神情依旧平淡,语气中却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
“合作?”
他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声音淡得几乎听不出情绪,但心中早已掠过一抹讶意与警惕,“合作”在海岬岛这种地方,可不是随便能说出口的词。
这里的修士各怀鬼胎,彼此提防,哪怕同城相识百年,也未必能真心相助,一个筑鼎期修士,主动向自己提出“合作”——无论目的为何,都意味着她要么疯了,要么另有所图。
洛豪的神识扫过骆秋月,她的修为仅是筑鼎初期巅峰,灵力凝练却不厚重,显然在这层境界上停留的时间并不长,气息稳定,但略显急促——这是长期压抑与戒备所致,她的骨龄更是透露出她的年轻,远未到那种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境界。
换句话说,这女人在海岬岛的时间绝不会太长,洛豪心中暗暗估计,她恐怕在此不过十数年,十数年的时间,在海岬岛这种险恶之地,能从一个普通修士苟活到筑鼎巅峰,已经算是极有手段与毅力,然而——仅凭这些,根本不够资格与他“合作”。
洛豪负手而立,神情平静如常,但那份平静中暗藏着无声的审视与警惕,如果是濮信仰那样的人物提出“合作”,他或许还会认真考虑一二。濮信仰是化仙初期巅峰的强者,在海岬城有根基、有情报、有手段,那样的合作才有意义。
可眼前这个骆秋月,一个区区筑鼎初期的女修,竟敢口出此言?他没有立刻拒绝,也没有表现出兴趣,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目光平静,却有一种让人心头发凉的深邃。
“合作?”
洛豪语气淡淡,似笑非笑,
“你确定,是和我?”
骆秋月微微低头,语气依旧平静,
“是的,前辈。若非必要,晚辈也不敢冒犯。只是……海岬岛终究不是久留之地,晚辈心知,单凭自身力量,永远不可能离开这里。前辈不同——前辈既能斩杀宓火星,又能深入海岬深处而安然无恙,晚辈深信,前辈必有离开的希望。”
洛豪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听着,她说话时并未抬头,整个人显得极其冷静,甚至没有一点祈求的语气,那不是在乞求,而是在赌——赌洛豪会对她的勇气与冷静产生兴趣。
风声呼啸,雾气翻卷,四周一片肃杀的寂静,良久,洛豪才淡淡开口,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以你的修为,谈合作未免太早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威压,仿佛一道无形的刀锋,轻轻划过骆秋月的神魂。
骆秋月身子微微一颤,却没有退缩,她紧握着拳,指节几乎陷入掌心,语气依旧恭敬而坚定,
“晚辈当然知道。若无筹码,又岂敢谈‘合作’二字?若前辈愿听,晚辈自会将一切告知。”
洛豪注视着她良久,目光深沉如夜,他心中并未动怒,反倒升起一丝隐约的好奇,这骆秋月,到底凭什么敢说“合作”?她又能拿出什么筹码?毕竟,在这片血腥与绝望共存的海岬岛上,没有人会轻易赌命——除非她手中握着某种足以动摇局势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