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文兴海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下说。”
他亲自起身，拿起暖水瓶，给陆江河面前的空杯续上了水。这个动作自然而然，没有半点市长的架子。
“光我们自己扳还不够，要让市场看到我们的决心，要让那些还想在新区投资的企业家，对我们有信心。”文兴海坐回自己的位置，身体微微前倾，“所以，我考虑由你来牵头，主持一次新区重点项目的政企座谈会。”
陆江河闻言，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市长，这不合适吧？”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怎么不合适？”文兴海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考量。
“韩光达同志是项目总指挥，我是常务副总指挥兼廉政督导组长。”
“这种面向企业的座谈会，是提振信心、招商引资的场合，理应由总指挥出面。我这个负责项目进度，监督、负责查账的副手站到台前，算怎么回事？是越俎代庖，还是另立山头？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会引起不必要的议论。”
文兴海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要的就是陆江河这份清醒和审慎。
“议论？我就是要让他们议论！”文兴海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江河，你要明白，这次座谈会，不是一次普通的会议，它是一次政治表态！”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新区工地上林立的塔吊。
“韩光达现在是什么形象？让他去主持，那些企业家心里会怎么想？是觉得我们在走过场，还是觉得我们换汤不换药？”
“必须有一个新面孔，一个干净的面孔，一个能代表市委市政府清理整顿决心的面孔，站到台前去。这个人，只能是你！”文兴兴海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陆江河，“你不仅是常务副总指挥，你还是市府秘书长！你出面，就是代表我，代表市政府！”
陆江河瞬间明白了文兴海的深意。
“我明白了，市长。”陆江河站起身，神情郑重，“我会把这次会议组织好。”
“嗯。”文兴海满意地点了点头，“放手去做，需要哪个部门配合，直接让李珂协调。记住，调子要定好，姿态要做足。”
就在陆江河准备转身离开时，文兴海又叫住了他。
“对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参会企业的名单，你亲自把关。有一个人，你必须请到，而且要给予足够的重视。”
“谁？”
“恒发集团的执行总裁，林颖。”
“林颖？”陆江河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的惊愕和审视，“市长，我没听错吧？恒发集团？景盛建设的法人王海刚刚才被我们送进去，他的案子还没凉透，我们现在就要把他的上家请回来当座上宾？”
文兴海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温和笑容。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手边一摞文件中，抽出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档案袋，轻轻推到了陆江河面前。
“你先看看这个。”
陆江河的目光落在档案袋上，没有立刻伸手。他抬眼看着文兴海，眼神里的探寻意味很重。
文兴海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慢悠悠地说道：“恒发集团，以他们总公司的名义，刚刚全资收购了新区南部片区那个停工快三年的‘时代金融中心’项目。现在，他们是来帮我们收拾烂摊子的，从法律意义上讲，是我们新的合作伙伴。”
陆江河的眉头锁得更深了。
他拉开档案袋的系扣，抽出里面的几页纸。A4纸上打印着清晰的股权变更协议和项目转让合同，上面恒发集团的公章鲜红刺眼。
他看得很快，几分钟后便将文件放回了桌上。
“市长，即便是这样，也不合规矩。”
陆江河沉声说道，“景盛建设的案子牵连甚广，恒发集团作为其直接关联方，即便在法律上做了切割，但在调查结论没有完全出来之前，按照惯例，所有涉事企业及其关联公司，都应该被列入合作黑名单，暂停其在新区的一切新项目投资和审批。”
这是原则问题。如果今天能为恒发破例，明天就会有无数个“景盛建设”冒出来，用同样的手段金蝉脱壳，江南新区的整顿就会沦为一场笑话。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文兴海放下了茶杯，十指交叉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江河，你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王海的景盛建设和恒发集团，在法律上切割得干干净净。王海出事之前，恒发就已经把景盛的股权全部转让给了一家在维尔京群岛注册的离岸公司，而那家公司的股东，你永远也查不到是谁。”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乎可以称之为赞叹的意味。
“这个局，从一开始就设计得天衣无缝。王海是一颗棋子，一颗被推出来顶罪的棋子。恒发集团牺牲了一个小卒，保住了整个帅府。现在，他们摇身一变，从一个涉嫌围标的幕后黑手，变成了帮助政府盘活不良资产的优质投资方。从程序上，你挑不出任何毛病。”
陆江河沉默了。
他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在他和督查组还在查账、审人的时候，对方已经完成了法律层面的风险隔离和身份洗白。这份手腕，这份提前布局的深沉心机，让他感到一阵寒意。
“市长，”陆江河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种罕见的坚决，“这个林颖，我几年前在省里跟她打过一次交道。这个女人，不是一般人。”
“她的野心和手段，远超我们的想象。让她现在进来染指市政中心，无异于引狼入室。”
文兴海脸上的笑容终于敛去了几分，取而代得是一种更为深邃的考量。
“或许，这次不一样呢？”他看着陆江河，“江河，看人看事，不能一棍子打死。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江南新区，不管她抱着什么目的来，我们总要给她一个开口说话的机会，不是吗？”
“坐下来，面对面地谈一谈，探一探她的底。她是带着诚意来收拾烂摊子，还是想趁火打劫，总要见了面才知道。你是廉政督导组长，难道还怕她一个女企业家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