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哥,这姓杨的,真能跟沈叔那事儿扯上关系?”
陆江河没有立刻回答,他将手里的资料合上,放到一边,身体往后靠了靠,让自己处在一个更放松的姿态。
“省纪委带走我爸,理由是他在江州主政期间做得那几件大事,一个是江南新区的建设,另一个就是荣平煤矿这件事。而杨洪,却都参与了这两件事,这我不信是巧合。”
蒋泽涛眉头拧成一个疙瘩,骂了一句:“妈的,这么说,这孙子就是人证?”
“不只是人证。”陆江河的指节在膝盖上轻轻叩击,“我相信我爸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查不出来的。但省纪委这次能动手,手里必然握着一份资料,是一份可以直接指向我爸的。这是一张大网,一张涉及到省级别的大网。目前来看,这个杨洪手里掌握着关键的,能够左右这张网的证据。”
蒋泽涛从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板寸头,语气里带着一股子狠戾:“我不明白,杨洪要真有这样的证据,直接把证据交给对家不就行了。”
“没那么简单。”陆江河摇了摇头,目光深邃。
“杨洪要是想拿这个东西换前程,早就交上去了,何必等到现在?他现在被停职审查,被双规,我却还能见到他,这本身就很说明问题。有人觉得我还有用,想让我得到这份证据,而杨洪在怕。”
“怕?”蒋泽涛冷笑一声,“一个敢把省委书记拉下马的人,他怕个鸟?”
“他怕的不是我们,也不是省纪委那些人,也不是我爸。”陆江河的视线透过后视镜,与蒋泽涛的目光交汇。
“他怕的是他背后,那个教唆他、递给他刀子的人。你想想,扳倒一个在任的省委书记,这是多大的能量?背后的人能把他推出来,也能让他消失得无声无息。杨洪不傻,他知道自己手里的东西既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他不敢轻易交给任何人。”
蒋泽涛沉默了。车里的空气仿佛都凝重了几分。他不是不懂政治,只是更习惯用直接的手段解决问题。
陆江河的这番话,让他理清了其中的凶险。
“我明白了。”蒋泽涛重新握紧方向盘,沉声说道,“这事儿从头到尾就是个局。有人想让沈叔下去,又不想自己脏了手,就找了杨洪这么个棋子。”
“杨洪这人我打听过,干活的时候,手段是黑了点,但确实给老百姓办了不少实事,细细了解,风评其实不差。”
“所以,他既要钱,也要命。”陆江河给出了结论,“他现在就像是悬在钢丝上,哪边都想靠,又哪边都不敢真靠。他是在赌,赌我们能保住他,还能给他想要的东西。”
“那我们现在去,不是正好遂了他的意?”蒋泽涛有些不忿,“被他这么个小角色拿捏?”
“现在不是争脸面的时候。”陆江河的语气平静,“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他手里到底是什么。想告诉我什么,是一段录音,一份文件,还是别的什么。其次,我们要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谁。这个人,才是我们真正的对手。”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更低了一些。
“涛子,这件事牵扯到省纪委,说明省里有通天的人物在左右这件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所以,你得提前做些准备。”
蒋泽涛立刻坐直了身子,神情严肃起来,那股商人的油滑和地下的狠辣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专注和服从。
“陆哥,你吩咐。”
“第一,你安排在安平县的人,不要露面,远远看着就行。我们的车一到,肯定会有人盯上。你的人,任务是盯住那些盯梢的人,把他们的底细给我摸清楚。”
“第二,杨洪的老小。派两个最得力的兄弟,记住,只是看着,保护,以防万一。如果安平县这边有任何风吹草动,第一时间把人带走,送到省外,保证他们的安全。”
陆江河一条条地交代下去。
蒋泽涛听得连连点头,脸上没有丝毫的犹豫。
“你放心。”蒋泽涛一打方向盘,车子平稳地驶下高速出口,“别的不敢说,在江州这一亩三分地上,我的人就是你的眼睛和耳朵。不管是谁,想在你背后搞小动作,都得先问问我蒋泽涛手下的兄弟答不答应。”
他的话里带着一股子血腥气。
车子穿过安平县城的欢迎牌坊,驶向那片灰扑扑的旧家属楼。
车速缓缓降了下来。
黑色辉腾在一条满是梧桐树的旧街道上滑行。
约莫二十多分钟后,陆江河的目光定格在路边一栋红砖楼上。
“涛子,靠边停吧。”
他开口。
“差不多就是这里了。”
蒋泽涛依言减速,但没有立刻停车,而是将车速放得更慢,锐利的眼神如同鹰隼般扫过那栋楼。
楼体是那种最老式的筒子楼,墙皮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里面深浅不一的红砖。
窗户外面拉着蜘蛛网般的电线,挂着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
楼下入口处,几个老人正围坐在一张石桌旁下棋,声音嘈杂。
“我去,陆哥,你确定是这儿?”
蒋泽涛嘴里爆了句粗口,眉头拧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这破地方,耗子来了都得含着眼泪走。”
他转过头,看着陆江河,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我之前派人查的资料,不是说这个杨洪在江南新区捞了不少黑钱吗?涉黑涉暴,手底下养着一帮亡命徒。”
蒋泽涛用手指点了点方向盘,语气里满是不屑。
“他能让自个儿的老爹老娘和亲闺女住这种鬼地方?我不信。”
“他要是真在乎家人,早他妈接到市里别墅里供起来了。还用得着在这儿受罪?”
陆江河的眼神很平静,他没有反驳蒋泽涛的判断,只是淡淡地看着那栋楼。
“有时候,越是危险的地方,反倒越安全。”
他收回目光,看向蒋泽涛。
“也别太早下结论。有些事,得亲眼看过才知道真假。”
蒋泽涛不再多言,点了点头,将车子稳稳停在不远处一个划着白线的停车区里。
四人下了车。
盛夏的阳光有些刺眼,沈文静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
蒋泽涛绕到车后,冲着陆江河招呼了一声。
“陆哥,过来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