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的反面,有一只狼头,嘴里衔一支兰花。在场的人都能认出来,那是崔家的族徽。而信的正面只有五个字:王安道亲启。
信尚有封印在,证明从未有人打开过。
王玄之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信封上的封印撕开,抖着双手抽出信纸,在所有人的面前,一点点展开。
随着时间的推移,观德殿内的呼吸有轻有重但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王玄之的双手上,随着他的双手移动着。
信的内容,即使他从未看过,几年的事情串联起来,王玄之也能猜出是什么。
崔文渊人生发生转折,甚至丧命的根由,都在这一张小小的纸上。
王玄之的双手,此刻犹有千斤之重。
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这才一字一句的,读了起来。
在场的人,听着信,好似透过王玄之,瞧见了,那位青色春衫单薄,打马过长街,微风飘举,风度翩翩,所经之处的女子,俱被其风流英姿所倾倒的少年。
“吾友安道。”
“安道,不出所料,你还是看见了此信,然,当你看见时,已是物事人非,而我业已不在人世。”
“你见此信,吾心甚喜又忧,喜你此刻性命无虞,忧的是你的聪慧展露人前,当遭人猜忌,当初阿耶私下与吾有言,此子聪慧在吾之上,当时吾心中满是不服。”
“即使如此,纵观整个长安,唯汝与羡余,最合吾之脾性。”
“事实证明,阿耶看人极准,安道你聪慧却不会灼伤旁人,只此一点,吾不如你,而今吾遇见难题,曾想过与你明言,或许你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可吾所遇之事,过于离奇,远非人力可解,纵使你聪慧无匹,若无极高的本事,只会将你同羡余,带入同样的险境。”
“思量再三,仍决定留下此信。”
“安道,吾接下来所言之事,或可动摇大周的根本,你有朝一日取得,在无必胜把握之时,且将此信毁去,作无事发生,可保全你及整个王家。”
“当年吾追随还不是太子的太子入伍,在大周建立之前,太子任人唯贤,可,在李家大郎被封为太子一年的时间里,于军中某一日,清晨,我们去寻太子时,当时便觉有异。”
“初时以为太子不堪重用,未登大宝便露了原型,然经吾不动声色观察,发现太子与先前大不相同,甚至有可能不是同一人,此事干系重大,未免弄错,吾决定再探查一番,以便另作打算。”
“当吾有此打算,不过一日,双腿便受到了重创,待吾从浑浑噩噩中走出时,已是在回京的路上,吾从头到尾梳理过,此事与太子难逃干系。”
“吾手中并无实证,只得先行回京,途中遇一奇书,可治双腿之疾,不待吾欢喜,其上所载,简直骇人听闻,颠覆吾从前所见所闻。”
“此书出现过于突兀,经吾细细思量,太子千方百计,将此书送来,便是想让吾看到,若是不用,还不知会发生何事,吾欲将计就计,为了放松太子的警惕。”
“遂照着书中所言,害死了一只名为狌狌的妖怪,不曾想后来,再也控制不住,食生人腿,吾不欲再多害人,便选了那些品性有瑕疵者,以慰吾心。”
“因吾食人腿一事,太子果然放松警惕,吾拿到了太子前后的手书对比,若不仔细去对比,瞧着倒是与往常无异,且太子他太过于得意忘形,手书所用的纸、笔墨,与吾收到的奇书,所用一致。”
“太子不会想到,吾将这些东西,随意放置在书房,与吾所用之物,混在一处,安道你们既然看到此处,吾房中之物,可自行处置。”
“也正是此书,解开吾心中之惑。”
“当初吾怀疑太子是否被人暗中调换,曾暗中试探太子的底细,得到的结果,太子还是原来的太子,得此书,足以证明,太子所拥有的,乃是非凡之力,如若遇见,需谨慎对待。”
“吾不甚解的,手书上的笔迹,与太子后来的笔迹,完全相同,太子是从何得知,此等怪异之事。”
“或许太子正是因此,而改了心性;吾还有一个大胆的猜想,太子或许早已丧命,如今的太子是假的,吾等凡人试探不出,只因他们有神异之法。”
“吾照此怀疑去查探,发现太子与一个神秘组织,联系尤为频繁,后来才得知,那是一个叫‘五字部’的组织,他们神秘而强大,且与前朝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事已至此,吾独两件事放不下。”
“一则,那只求吾救命反被害的狌狌,若哪一日,吾丢了性命,便是还了狌狌一命,你们亦无须悲伤。”
“二则,当初回京途中,万念俱灰之际,收了一个乖巧的徒弟,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小乞儿,吾瞧他虽满身污垢,倒是比吾满手鲜血,清白得多。”
“收徒之事,只吾与他,以及天知地知,为防他被人盯上,只得将他放在附近的灵台村,后来的事证明这一决定的正确。”
“太子之事,事关重大,在太子及其党羽察觉之前,遂将此信暗中送出,交给还在灵台村的徒儿,思及那日与徒弟相见的情形,替他重新起了一个名字:林二白。”
“若有余力,可帮扶二白一二;若无余力,吾瞧着二白,亦能在这世道生存下去,不过艰难一些罢了。”
“安道、羡余,好好活下去。”
“文渊绝笔!”
王玄之的声音,戛然而止。
观德殿内,落针可闻。
“贾货,拿命来!”一道饱含仇恨却十分清脆的声音,惊醒殿内如在梦中的众人。
众人循声望去,是一位身着甲衣的少年,手中握着长枪,直逼假太子的心脏。
假太子见势反应极快,抓住就近的冯理,便挡在身前。
出枪之人见是冯理,不止没有停下,径直一枪刺入其心中,迅速将长枪抽出,鲜血喷洒了他一脸。
冯理瞪大双眼,结束了他的一生。
长枪欲再度刺向假太子,被陈夷之拦了下来。
“二白,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