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对朕的称呼,倒是着实让朕感到有些意外。”或许是对于李宽的回答挑不出毛病,所以李二陛下干脆将话题转换,同时也是开始对其发难。
“意外么?”此刻起身面对李二陛下的楚王听闻此言,当即眉头一掀。
“意外。”李二陛下颔首以示不满。
“从前,你让我感到意外的时候也不少。”李宽此刻看着眼前这位依旧龙威尽显的大唐天子,他说话的语气毫无波澜:“大家彼此彼此。”
“你看起来底气十足啊……”李二陛下闻言眯起眼睛。
与此同时,整座大殿的气氛也因为这位天可汗的一句话而瞬间陷入冰点。
“镇玄,”对此丝毫不受影响的楚王殿下,将目光看向自己的首席供奉:“你我二人联手,外边儿那几百玄甲军能撑多久?”
“父皇?!”李宽话音刚落,太子、魏王、晋王皆是将震惊的目光望向李二陛下:“您——”
“三息。”张镇玄的回答打断了三人即将脱口而出的质问:“三息绰绰有余。”
说罢,他伸出三根手指,准备屈指落雷。
同一时刻,殿外漆黑的夜空中,积云堆叠,春雷闷响,滚滚不绝。
“本王没说要下杀手。”李宽对此却是摆手道:“大唐的军人,就应该去开疆拓土,去保家卫国,他们不该折在这里。”
“可朕倒是想长长见识。”李二陛下闻言冷笑道:“你的死士,这会儿也该集结好了吧?!”
很显然,李二陛下想岔了。
真动起手来,张镇玄只需心念微动,便能在李宽走出大殿前,将那些大唐最强大的精锐——身为天子禁军玄甲军给统统放倒。
“宽弟,”而就在此刻,只听站在一众弟弟身前的太子李承乾忽然道:“无论现在、将来,你做出何种选择,大哥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无论何种选择?”太子此言一出,李二陛下的面色终于阴沉下来:“承乾,你知道你说这句话代表着什么吗?”
“代表我很快就不会是大唐的太子了。”李承乾对此处置淡然:“可是这又有什么要紧的?父皇,你不会觉得大唐太子之位在儿臣这儿,会比宽弟重要吧?!”
“大哥你这不废话么?!”——就在此时,梁王李愔再次从老九李治手里重新夺回“大唐最有种的弟弟”的称号:“当年咱们的父皇是怎么当上太子的?你忘啦?”
“……”李愔此言一出,殿内众人顿觉周遭温度好似霜杀百草一般,开始迅速下降。
“小愔!”太子殿下是做好了拿太子之位保弟弟的准备——但那是保下宽弟,至于六弟……你个臭小子,你这时候跳出来帮场子?!
你这是纯纯添乱啊梁大王!
“李愔,你住嘴!”李恪现在就恨一件事,自己怎么反应这么慢。
“六弟!”李泰和李佑这会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们还是低估了这货对二哥的忠诚。
“六哥!”李治此刻压根就来不及佩服六哥的胆大包天,他只恨对方提前说了他的词儿。
“小愔说得有道理啊……”李宽对此却很是赞同,只见他将目光看向脸色阴沉如水,即将爆发雷霆之怒的李二陛下:“说到底,还是大哥这太子之位来得太过容易,他不懂得珍惜啊……”
“你在讽刺朕?”李二陛下闻言冷笑一声:“可是你这样说,会不会也伤了你大哥的心?”
“大哥,你伤心不?”楚王殿下这会儿耿直得很。
“你说呢?”李承乾闻言没好气道:“孤都快伤心死了,没五匹汗血宝马就无力回天的那种。”
“行行行……本王可以满足你这无理的要求。”楚王殿下的气度胸襟岂是一般皇帝可比的。
“父皇,”李治是懂怎么调解矛盾的:“大哥他现在又不伤心了。”
“你闭嘴!”——这回,太子、楚王、魏王殿下以及李二陛下,倒是出奇的默契。
当然,这其中也有些许不同:太子和楚王殿下纯粹是出于保护弟弟才这般呵斥,而李二陛下则是一肚子的邪火没压住,至于魏王殿下……就有些复杂了。
不提也罢。
“不是……”晋王殿下也是个不领情的主儿:“我就说了一句实话而已,咋的,我在这个家里边儿,就这么没地位吗?!”
“这哪还像个家啊……”——就在此刻,长孙皇后的身影出现在殿外的走廊上,而她的这句话,也如一把尖刀扎进了李家男人们的心中。
“二哥!”长乐、兰陵和兕子是陪着母后一道前来的,而小兕子眼见二哥孤零零地站在皇祖父的灵柩前,她便只觉鼻子一酸——紧接着,小姑娘便直直冲到对方身前,将其一把抱住。
“夜寒露重,你也不多穿点儿……”李宽看着怀中身着一身薄纱,这会儿正在哭泣的妹妹,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后背,旋即他将目光看向一旁的李恪。
李恪闻言会意,解下自己的外袍,递给李宽。
而李宽此时又对李承乾以眼神示意——忠诚的大哥见状立马解下自己的外袍,跑去给长孙皇后披上。
而在他之后,李泰和李治也纷纷效仿,将自己的外袍披在了长乐和兰陵的肩头。
而李佑见状,则是拦住了正准备解衣的李愔,选择将自己的衣袍一件给了稚奴。
“好了,不哭了……”李宽在将袍子披在妹妹肩上后,他旋即将目光看向长孙皇后,语气温和道:“母后。”
只这简单一声“母后”,于长孙皇后而言,却是曾经千万次的期许终于落空:“宽儿……”
“长乐,兰陵,你们赶紧将母后带回去歇着。”李宽此时却也已经将目光看向长乐和兰陵:“母后她大病初愈,身体还需仔细将养,你们怎可由着她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母后,儿臣陪着您回去。”李承乾这会儿其实也心虚——不管前尘往事如何,母后待他终是毫无保留,而这种毫无保留,甚至于都令他为此对李宽生出过许多歉意。
“陛下,”长孙皇后知道李宽的犹豫和为难,而她原本也没打算一直留在这里:“妾身求您……不要和宽儿闹得那么僵——这孩子……我们……”
“父母亏欠子女的少吗?”此时此刻,李二陛下闻言,当即怒火中烧地指着李渊的灵柩冲妻子愤怒咆哮道:“朕没被亏欠过吗?!”
“……”咆哮声过后,殿内殿外,再次一片寂静。
长孙皇后闻言怔怔半晌,最终默默垂首,无声流泪。
而就在此时,李宽的声音再度响起:“所以你是想提醒我,我该用你的方式来找回这份亏欠?”
“你说什么?”李二陛下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勃然大怒:“朕——”
“朕什么朕?!你就只记得自己是皇帝了,对吧?!”李宽的愤怒比对方来得更快,也更为猛烈:“放心吧,我不会成为你。
或许连你自己都已经忘了,忘了现如今,你已经是祖母她老人家唯一还留在这世上的儿子,你是我姑姑平阳昭公主李秀宁生前最疼爱的那个弟弟!
你已经忘了,祖母她作为一个母亲,也曾深爱着你!
也对,作为大唐皇帝的李世民,早就该忘了这些,可这些……我楚王李宽没忘!
我没忘!也不敢忘!”
“……”
当君心如渊,深不可测的大唐天子李世民终于得到了那个困扰了他无数日夜的答案后,他并没有感受到如想象中的那般如释重负。
“宽弟……”太子殿下此刻心如刀割。
“二哥……”其他的兄弟姊妹们亦是如此,特别是兕子,小姑娘的眼泪已经浸湿了哥哥胸前的衣襟。
“兕子,不哭。”李宽见状,低头轻轻吻了吻妹妹的发髻:“二哥没事。”
“宽儿……”见到这一幕的长孙皇后,她第一次真正痛恨自己的夫君与兄长。
只是她此刻的情绪转变,旁人却是难以察觉的。
当李宽再次将目光看向李二陛下时,后者已经不似之前那般态度强硬,甚至于说有了主动退让的趋势,但这些,李宽压根就不在意,他只想让对方回答他接下来的问题:“方才,你居然当着自己子女的面,指着自己父亲的灵柩,对我大病初愈的母亲发火。
你是有多委屈?!
你有本王委屈?!”到最后,李宽清冷的声音里,终于有了有了一丝呜咽:“若是姑姑和祖母还在,我李宽哪会受你这个昏君如此欺负?可是她们不在了……不在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