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叶走出马拉祭司那弥漫着浓郁草药气息的配药房,一股夹杂着雪沫的寒风立刻扑面而来,吹散了鼻腔里残留的药草苦涩。他站在治疗所门口,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脚步微微一顿。
大厅里,痛苦的低吟和压抑的呻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沉重而压抑的背景音。野蛮人战士们——那些曾经在冰墙上咆哮着击退恶魔的勇士们——此刻或躺或坐,身上缠满了染血的绷带。有些人的手臂或腿脚处空荡荡的,只剩下包裹严实的断口;有些人脸上布满了狰狞的冻疮和灼烧的痕迹;还有些人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灵魂的一部分也随着伤口流失了。空气中弥漫着消毒药水、血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伤痛的绝望气息。
这场战斗……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吴叶的心头像是压了一块沉重的寒冰。每一次胜利,似乎都伴随着更大的牺牲和更深的阴影。尼拉塞克的背叛,巴尔无孔不入的侵蚀,还有那昨夜诡异而充满警示的梦境……这一切都像沉重的锁链,缠绕在哈洛加斯,也缠绕在他的心头。
他沉默地穿过人群,没有惊动任何人,推开厚重的木门,走进了外面呼啸的风雪世界。
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他,但以他如今高达280点体能带来的强大生命力以及卓越的冰霜抗性,这寒冷更像是一种清醒的刺激。他走到城墙附近一处背风的角落,找到一块被积雪半掩的、表面光滑的石墩,拂去上面的雪,坐了上去。双脚悬空,轻轻晃荡,这个带着点孩子气的动作,在此刻却显得格外孤寂。
他抬起头,望向哈洛加斯那永恒铅灰色的天空。细碎的雪花如同被撕碎的云絮,无声无息地飘落,旋转着,舞动着,最终归于大地。它们洁白无瑕,仿佛来自另一个纯净的世界。吴叶伸出手,一片雪花轻盈地落在他的掌心。那冰冷的触感只停留了一瞬,便化作一滴微小的水珠,迅速消失不见。
美好……人世间的美好,是否也如同这掌心的雪花?看似晶莹剔透,触手可及,却如此脆弱易逝,稍纵即逝。如果你不懂得珍惜,不努力去抓住,它就会悄无声息地从指缝间溜走,最终什么也留不住,什么也得不到。
思绪如同飘飞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回过去。他常常在想,如果当初自己穿越而来时,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没有这奇异的死灵法师能力,没有那个唯一的、却仿佛被命运选中的技能,会怎样?是不是早在鲜血荒地,面对第一只蹒跚的僵尸或挥舞着破刀的沉沦魔时,就已经无声无息地倒下,成为这片残酷土地上一具无人知晓的白骨?那些最低级的怪物,对于普通人而言,同样是致命的威胁。
这一路走来,从萝格营地到哈洛加斯,从懵懂无知到肩负重任,他经历了太多。他明白了力量的意义,也看清了力量的代价。他明白了守护的艰难,也体会了被守护的温暖。莉娅的笑容,骷髅哥沉默的守护,大祭司纯净的圣光,夸尔凯克沉重的托付,马拉祭司睿智的关怀……这些,都是他在这冰冷世界里抓住的“雪花”。
他能走到今天,真的只是巧合吗?拉斯玛那晦涩的预言,骷髅哥那超越寻常的灵智(作为骷髅,拥有远超普通骷髅的智慧和力量),自己这独一无二的技能形态……这一切,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幕后推动,编织着名为“命运”的丝线。
他最初的目标简单而卑微——活下去。在这个恶魔横行的地狱边缘,活下去就是最大的奢望。然后,这个目标悄然膨胀——想要活下去,想要和莉娅、维拉一起活下去,想要守护那些给予他温暖和信任的人活下去。
而现在,站在哈洛加斯的冰墙之上,感受着这座要塞在巴尔阴影下顽强搏动的心跳,他的目标变得更加宏大,也更加沉重:我所珍视的一切,都要活下去!哈洛加斯,野蛮人战士,萝格营地,莉娅、维拉……所有值得守护的美好,他都不想失去。
这或许很贪心,或许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痴心妄想。但人活着,总得有个目标,不是吗?一个能让自己在风雪中挺直脊梁,在黑暗中点燃心火的目标。一个值得为之拼尽全力的目标。
“呼~呼~”
凛冽的寒风卷起地上的雪沫,发出如同呜咽般的声响,掠过他的耳畔,吹动他额前的碎发。这风声,仿佛是大地的低语,是山脉的呼吸,在告诉他:不要沉溺于过去的迷惘和未来的恐惧,重要的是现在。重要的是前行。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贴身佩戴的守护之牙吊坠传来一丝稳定的温热,仿佛是在回应自己一般。
吴叶的目光逐渐变得锐利而坚定。迷茫和感慨如同掌心的雪水,被这刺骨的寒风迅速冻结、蒸发。他深吸了一口冰冷到肺腑的空气,驱散了最后一丝犹豫。
远古之路,那条通往祭坛的路,他必须前去!
他站起身,从石墩上跳下,积雪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嘎吱”声。风雪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狂暴,卷起漫天雪沫,仿佛在为即将踏上征途的勇士送行,又像是在预示着前路的凶险。
“骷髅哥,大祭司。”吴叶的声音在风雪中响起,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黑色的骨甲在风雪中无声显现,骷髅哥空洞的眼眶转向他,巨剑斜指地面,如同最忠诚的磐石。大祭司周身圣光流转,驱散了小范围内的寒意,她微微颔首,眼神温柔而坚定。
“休息够了。”吴叶的目光扫过他们,最后投向北方那被风雪笼罩、通往亚瑞特山脉更深处、云雾缭绕的未知区域,“该出发了。”
他握紧了手中的骨杖,杖顶的恶魔颅骨双眼黑宝石缓缓旋转,仿佛也感应到了主人的决意。
“目标,远古之路。”吴叶的声音斩钉截铁,“我们该出发了!!”